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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又一年冬雪始化,万物复苏。坐在地上打瞌睡的道家子弟因入窗春风一哆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便有人递了块方巾过来。那弟子感激地接过来擦了擦鼻子,忽而后知后觉地手一僵,茫茫然擡起头来,眼里满是错愕中又充满惊喜:“张良先生终于醒啦!”

“烦劳足下照料。”

见张良躬身行礼,少年惶惶然从地板上一跃而起,连连摆手道:“多礼多礼!先生好好休息。我先去通知他们一声——”

“且慢。”少年脚下生风正要跑出门去,却被张良伸手一拦,“先别急着出去,子房有几个问题向足下请教。”

少年有几分犹疑,但见对方问得真挚,也就慢慢点了点头:“先生请说。”

“子房昏睡了多少天?”

“多少天?”少年一愣,哑然失笑道,“张良先生与六剑奴交手,身负重伤,已有整整两个月未醒。”

说完又若有所思道:“在下还以为张先生会先问这是哪,我是谁呢。”

“道家水云间,子房来过这里,因而没有发问。至于足下是谁,子房斗胆一猜,是深受逍遥掌门信任的道门弟子之一?”

“久闻张良先生足智多谋,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少年频频点首,神色越发恭敬,“然先生未醒的两月里出现了太多变故,因而逍遥子已非道家掌门,道门暂由晓梦前辈掌管事宜。张良先生如果休息好了,便随我出去。一来让他们安心,二来也好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张良顿了顿,拧眉问道,“除子房外,还有谁在这?”

“张良先生莫担心,事情进展皆在先生计划中。墨门盗跖已助伏念掌门脱险,不久前来信称身至下邳。儒家弟子无人知情,多已回小圣贤庄,由颜当家掌管。但有个别儒家弟子放心不下先生——遂赖在道门不肯走。”

张良怔了怔神,没再问下去,径直推门而出。岂料才刚走几步便与来人撞了个满怀。子游“哎哟”一声揉揉了头,擡首的瞬间惊喜得话也说得结巴起来:“三…三师公你…你可算醒了!”

“劳子游费神担心了。”

正说话间有三两名弟子闻声跑过来,围着张良既不敢冒冒失失靠太前,又不肯退太开,还非得讲究非礼勿视,只能悄悄瞥上几眼,交头接耳念叨着太好了。

“三师公。”子慕忽而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双手捧剑步上前。

“多谢子慕。”张良朝他点点头,将凌虚抓握过来,手心贴上剑柄之时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秦国人暗遣秦宫中人来小圣贤庄搅局,他听从荀夫子所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九年卧薪尝胆,终于将来人化为己用。是哪个将军爱女?抑或是哪个贵族千金?纵他尚不知她究竟是谁有此呼风唤雨的能耐,却也知道不加过问才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的奥妙之义。

九年是很长的时间,足以知她所爱,知她所恨,知她所有。张良知扶澈入骨,因而千钧一发之时仅以一招哀兵必胜就激她倒戈,为仁为义站到了帝国的对立面,亦不负众望助儒家脱险。若荀师叔魂魄有知,当含笑九泉,这一局对弈他老人家到底击败了李斯。

小圣贤庄化险为夷,两位师兄无恙,弟子留存,书卷转移,大局稳妥。这已是他只敢奢求连期许都不敢期许的结果。千算万算,未算差一步。因而没有不甘,无所遗憾。

他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遍。

又一遍。

再一遍。

必须一遍遍地说,因为只要足够多遍,就可以说服自己相信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借阿澈为刀与帝国抗衡,他当然心有歉疚,但有失必有得,张良或许有愧,但并不后悔这一抉择。

兴许是他低估了六剑奴的剑术,又兴许是他高估了自身的恢复速度,张良本以为歇个几天就能重新精神焕发的事,竟让他躺过了冬天,细推起来,应与他清寒入疾脱不开干系。

无论是何原因,阿澈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但她向来消气快,所以只要诚恳认错她应该不忍心再同他板着脸。实在不行……他退让几步去水云间钓几尾鱼应该不成问题。

张良的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敲着凌虚的剑柄,待调整好心绪,他以最漫不经心最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子澈呢?”

正小声叽叽喳喳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谁也没吭声。

“她先回小圣贤庄了吗?”张良有一点点的意外,但并未显露出来。

又是一阵沉寂,半晌都没人答话。这种弟子有问不答的情况实在罕见,张良正琢磨着这一问题是否有为难人的地方,子游终是开了口解了他的惑。

“三师公,我们皆是受子澈所托在这里等你醒后带话给你。”

“带话给我?委托你们这么多人?”

“子澈说她之前有次委托子慕传话,子慕却未能传达,她放不下心,所以多托了几个。”子游说着说着有些尴尬地看了子慕一眼,后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低下头去。

“原来如此。”张良点点头道,“你说吧,她有什么话不能自己说,要托你们传?”

“三师公莫要生气!”

“子房没生气。”

子游闻之却顿时面露苦恼之色,慨然长叹喃喃道:“子澈所猜果然不差……”

张良微微扬眉,轻咳一声权当未听见:“她究竟想同子房说什么?”

子游沉默良久欲言又止,纠结再三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抖:“子澈为退秦兵答应跟赵高回去。她同中车府令要到了三个月的时间护送受伤的弟子到了水云间疗伤,本想等着三师公醒来亲自同三师公告别,可时限到了三师公都未醒。赵高催得紧,子澈便只好先走了,临走前交代弟子们务必将话传达。”

子游讲着讲着有些讲不下去了,子慕便将话接了过来:“子澈说她此去或许要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回来,又说三师公不喜欢等人,所以三师公怪她也好恨她罢,只是不要等她了。”

说完儒家弟子们便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唯恐出事。到底是他们的三师公,泰山崩于前尚能面不改色,仅此音讯又岂能使之动容?见张良只点头再简单不过地答了声“知道了”,儒家弟子不免心中又生几分敬佩。岂料仰慕之情才起,忽又听对方一本正经地问出一句:“她有没有说很久很久是多久?”

这问题实在太让人猝不及防,儒家弟子没有准备,相与对视间没人敢贸然作答,一旁的道家弟子不知前因后果,看不透其中纷杂,只觉得这场景滑稽有趣,饶有兴趣搭了一句:“那张良先生可以等多久呢?”

若蜉蝣之身,可以等一朝夕。若蟪蛄之身,可以等一春秋。若彭祖之身,可以等八百岁。

张良对上那少年好奇的目光,摆摆手道:“随口一问而已,子房才不等她。”

“……”那弟子抽了抽眼角,神色顿显恭敬,“张良先生实在深谙绝仁弃义之礼,不知有无兴趣转投道门?”

话才说完便被一群儒家弟子盯着看,盯着盯着便哈哈挤出一个笑,自己乖乖捂住嘴,撒腿溜了。步履匆匆,踏春而去,震起片片桃花旋转飘起,实乃万物回春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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