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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瑶瑶抱柴回来时已夕阳西下,我和她一起搭好架用打火石生了火,张良依旧没钓一尾鱼上来。

“算了算了,我来吧。”瑶瑶拍拍手上的灰尘,走过去不由分说把钓竿拿了过去,“你坐过去烤火。”

张良如获大赦坐到我对面,又嫌不够暖和往火堆处凑了凑,合眼静坐。

我才注意到他面色过白,想起荀夫子曾说他清寒入骨身有病根,不免担心:“子房冷吗?”

张良稍一迟疑点头道:“略冷。”

我实在怕他折腾出病,到时候少不得无繇师兄和伏念掌门问责于我。于是转头喊瑶瑶:“天快黑了,夜里寒气太重,我们还是回去吧,明儿白日还可以来。”

瑶瑶不情不愿地一收钓竿,拎着鱼篓走过来,“你们好娇气哦。”

说完一噘嘴转身便走,一溜烟没影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我见追上她无望,索性不紧不慢,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再站起身来。

柴越烧越旺,火苗扑腾乱窜,我身上湿透的衣服大抵烤干,但见张良衣袖沉沉,依旧湿湿嗒嗒。

留有蛛丝马迹,无繇师兄尚可能瞧出端倪。这一大摊水,岂不是指明了事有蹊跷。

我走至张良身侧,他顿时警惕地微微往后缩了下,见我无恶意便僵坐在原地不动了,一言不发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

“子房很少出远门吧。”我抓了他的衣袖,张良吓到浑身抖了一下,我差点笑出来,但怕他恼羞成怒,便强忍着不敢笑,低埋了头把手里那块布料汲取的水给挤出来。

“把你衣服上的水拧干了,我们再回去。”我给他演示完便往后退开身,站到了我之前坐的地方,“方才那洞风很大,子房这样一路吹着回去,会得风寒。”

张良半晌不语,在我的注视下默默拧了一阵衣服后忍无可忍道:“阿澈你能不能背过身去。”

比起请求这更像是一个命令,我觉得他这般羞赧无措的样子罕见而好笑,便也不跟他计较,双肩一耸背对着他。

我百无聊赖,无意间一望星河,惊奇地发现水云间的星星比桑海的多上一大片,便忍不住盯着它们看起来。

终于张良整理清了他的衣服,同我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先前一般从容:“我们走吧。”

“这里的星辰比桑海多。”我指了指苍穹把我无意间的发现告诉他。

“果然如此。”张良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上一看,若有所思道,“兴许星辰数量多少本身未有变化,只是身处水云间的人能看到更多。”

“这是何意?”我不解其意,侧脸看他。

“桑海多雨雾,入夜月色朦胧,景色别致,星辰却为云所遮,不易看到。水云间午暖夜寒,天地澄澈,自然随便一看便捕星辰入眼了。”

我喃喃自语道:“若想像子房这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得看多少书啊?”

“阿澈以为,当今世上还有多少书可看?”张良凝视着那团火焰轻轻一叹。

我心下有所起伏却不知如何接过话头往下说,于是沉默地去溪边掬了一捧水在手上,浇灭了燃烧着的柴火,启程返回。

张良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世上的书那么多,莫非他全阅遍了不成?即便如此,诸子百家也会有新的言论,岂能说没有书可看了?

“我们没法依原路回去。”张良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擡头一看,发现他所说不假,方才我们顺着飞瀑轻易跌入水潭,却很难再沿着嶙峋的山石爬回去。

我们便只好沿着溪流的方向走,所幸上游未分支流,路线明晰并不复杂。我们一路向东北走,到了一个节骨点溪水忽而向下拐弯,指向东南。我们依旧沿溪行,没走多久竟望到远处即桃花源所在地。由此一推,我们未再往那去,直接南下,找到了山路欲摸黑下山。

意料之外的是下山一路两侧皆点上了灯,路狭道窄的地方竟有许多道家弟子在切磋剑法。

需得一提的是,不是张良同我在小圣贤庄切磋的那种切磋。

说来好笑,自张良和我在儒家弟子面前大闹一场后,他们听到“切磋”二字都会如临大敌,草木皆兵。害伏念掌门很是郁闷,如此风雅的两字怎么就让弟子们闻之色变了。

他费解归费解,弟子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良与我更不可能到伏念掌门那自找罪受,于是这事便成了伏念掌门难解的谜团之一。我多次见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既愤又悱,却暗忖绝不能启发他。

总算回到居住地,便远远见无繇师兄和逍遥掌门正并肩站在院子里的树下议事,也不知两人在说什么说得这般投机,没说几句另一方便频频点头以表赞许。

“掌门,无繇师兄。”我朝他们各行一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掌门,二师兄。”张良亦跟着行礼。

“回来啦,先吃饭去吧。”逍遥掌门见到我们,乐陶陶地招呼我们进屋去。

“是。”我们急急应答着,掠过他们就往屋里去,才溜了一步就被无繇师兄喊住了。

“子澈你去吧,子房留下。”无繇师兄挥挥手放我走,我正心下窃喜,却闻逍遥掌门道:“若要比,理应也让子澈一试。”

我心下好奇,顿时又站住脚步折了回去:“比什么?”

“我欲启程往墨家机关城一趟,路上缺个伴。”逍遥子假装没看见无繇师兄脸上的为难之色,同我说明了,“道门弟子纷纷心痒,都想随我出去一见世面。可此行凶险,我便让他们以剑论道,比出个剑术最高的再与在下同去。”

“咦?这时候逍遥掌门不主张无用之用了吗?”我忍不住调侃他一句。

“子澈,不得无礼!”无繇师兄立马喝止我。

“无妨无妨,就当我道门多来一个瑶瑶。”逍遥掌门倒是看得开,摆摆手压根不与我计较,“只是子澈小友这话说的不对,在下这一举措,恰为无用之用。”

“请前辈指教。”我兴致顿起。

“我道门弟子久在山川水泽间,不知天高地厚,爬棵树抓条鱼就已沾沾自喜。再加上他们个个心直口快,不谙世事复杂,随我一行实在不妥。”逍遥子连连摇头,“老夫教予他们的剑术皆是防身术而已,哪有高下之分?让他们比剑悟道不过意在让他们挫挫彼此的锐气,知难而退。”

“逍遥前辈此招虽妙,阿澈却不免担心。”我瞥了一眼无繇师兄,见他没有不让我往下说的意思,才继续开口,“掌门这样护着道家弟子,他们便心若赤子,对外人外界毫无防备之心,来日一旦涉险,怕是会浑然不觉。”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阿澈慎言。”张良一言既出,便把逍遥的面子全救了回来。

“噫吁嚱!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子房谣诼谓余以狂言,阿澈不说便是。”我撇撇嘴,吟了一句屈子的《离骚》。

张良斜睨我一眼,没再说话。

“哈哈哈哈”逍遥子大笑,“若我道门有幸收下你们两个,应会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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