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煦风偷得浮生
朝曦煦风偷得浮生
我既拿定了主意闭关,便收拾了一些衣物住进了通往水云间的山洞。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着瀑布山泉领悟剑道。
逍遥掌门隔三差五会派瑶瑶来巡视一圈,顺带给我送些饭食。一开始我还颇为感动,以为逍遥掌门暗藏一丝温情,直到瑶瑶一语惊醒梦中人告诉我,掌门是怕你把水云间的鱼都吃光了。
听得我目瞪口呆,意难平便当即抓了几只鱼烤了泄愤。瑶瑶在一边分羹,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地问我剑练得如何。
我恐她受托来探我口风,没准转身就把我告诉她的剑招全交代清了,便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跟她说。
“你可真小气。”她啧啧摇头,又在我夺她手中鱼肉时哇哇大叫,匆忙改口夸我慷慨大方。
“你有看到张良练剑吗?他练得如何?”我忽意识到若她受逍遥子之托来观察我,没准也能受我之托去观察张良。
“看了啊。”她又撕了一块鱼肉丢进嘴里,动动腮帮吐出刺来,“还是那样呗。”
“那样是哪样?”我蹙起眉用心夺了她手里剩下的鱼骨,她气力没我大,便只好松了手。
“哎呀,你都没法说清你练成哪样,岂能要求我说清楚他练成哪样。”瑶瑶舔舔嘴,眼巴巴地盯着我手里的鱼骨看,“你若担心,可以在正式比试前与他练练手嘛。”
“那张良岂不是会提前知道我的剑招。”
瑶瑶很是困惑道:“他知道你的,你也知道他的,这不是很公平吗?”
“若他藏招呢?”
“你们这些人,就是太多疑。”瑶瑶面露轻蔑之色,“成天猜忌来猜忌去,一个劲往邪里揣测对方,不嫌累吗?像我一样每天看看桃花钓钓鱼,多好呀。”
“是很好。”我会心一笑,把她心心念念的鱼骨还给了她,“但阿澈没法每天看桃花抓鱼。”
“是怕掌门发飙吗!”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不是!”我赶紧阻止她胡乱领悟,“瑶瑶,你生在道门,有桃源避世藏身,又有逍遥掌门护着,自然无须挂念外边的事。”
“那阿澈有小圣贤庄做后盾,也有伏念掌门保护,又在怕什么呢?”
“小圣贤庄和伏念掌门…”我犹豫了一下告诉她,“是张良的庇护处,不是我的。”
“咦?”瑶瑶睁大了眼睛诧异道,“你们不是一齐从那来吗?为什么这么说?他们排挤你了不成?若你被排挤了,可来道门,掌门应很乐意收下你。”
“非然。”我摇摇头,“子房与我虽都从儒门来,其中却有万分不同,太复杂了,我一时间难以同你说清楚。”
瑶瑶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我:“那阿澈的庇护处在哪里呢?”
我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后答:“天地之间。”
“吁,你好骄傲!”她吐了下舌头,“小庄说啦,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你的意思是天地万物皆庇护你不成?”
“你喊庄子小庄?又有多谦虚?”我驳她一句,瑶瑶顿时面色涨红起来,“阿澈的意思是,我颠沛流离只能以天地为家,自己保护自己。”
“啊?”瑶瑶顿现怜悯色,“你的家人呢?你的故乡在哪里?”
“我的家人希望我出来……闯荡闯荡。”我谨慎地斟酌着言辞,“鄙乡在渭水畔。”
“你的家人倒是放心你。”瑶瑶扮了个鬼脸,“我出道门一个时辰,回来都会被师哥师姐们念上一天。”
“唉?逍遥掌门不念你吗?”
“他怕我抓鱼。”
“……”
七天后我还是没能按住心中忐忑,托瑶瑶请张良来水云间一试剑。
交手之时他虽依旧占上风,我却暗感招架他的进攻已不如往昔一般吃力。只是不知是我剑术确有提高,还是张良没使出全力。
比完歇息时我们就坐在大石块上,聚众烤鱼。从一开始的黑炭色到之后的金黄色,我们通过勤能补拙,硬生生扭转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弱势。
也不知儒家弟子们会不会觉得奇怪,为何他们来道门半载各个消瘦下去,他们的三师公却一点也不受影响,依旧步履沉稳,脚下生风。
水云间里的鱼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好抓了。可张良同我谁也没有就此收手将心思收好专心致志练剑,在瑶瑶的怂恿建议下,我们又将视线投向了……参天大树上的野果。
“子房,勿以善小而不为啊。”干这些事以拉张良下水开始。
“……君子当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他断然拒绝奉献自我,爬树给瑶瑶和我摘果子。
“礼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所以瑶瑶也帮我劝他。
“有理有理,瑶姑娘请。”
“……”
张良说什么也不肯爬树,瑶瑶和我谁也辩不过他,只好卷起袖子裤腿亲自上阵。
一般我把果子摘下递给瑶瑶,瑶瑶集齐一捧便塞给张良由他去洗。平心而论这样分工其实有一个好处,至少不会洗着洗着洗完了果子就吃完了。
至此我们再过招时,荧惑经常会弹出一小截木枝,凌虚则散发着阵阵果香。
瑶瑶就在一旁感慨,夸我们的剑术练得越发……天然。
垂钓烤鱼赏桃花的摘果子的神仙日子太过逍遥,等我反应过来时才几分不安地发现先前那份闭关练剑绝杀张良的鸿鹄之志竟已被消磨得一点不剩,也不知这算不算愚民的阴柔之处?
就是这样不知不觉,润物无声。
我不禁思索兴许道门上下,最深藏不露的高人其实并非逍遥子,而是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
真正的,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朝夕相处的结果就是我对张良再提不起敌意,对瑶瑶对道家来说都有益处,对我而言这却是相当严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