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我不帅吗
60我不帅吗
“早上好,今天是2035年1月31日,临舟市区有中到大雪。受冷空气影响,29日至31日,全省日均气温下降11c,局部地区……”早间新闻主持人播报天气,标准女音流入耳朵,李瑞冬慢慢睁开眼。灯光刺进视野,他睁眼又接着皱眉,身体被温热包裹,一举一动带起水声,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赤裸躺在浴缸里。他在泡澡,他睡着了。水不算凉,证明他没有睡多长时间,可他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睡懵了,忽然有点不记得自己是谁。李瑞冬撑坐起来,静静坐在浴缸里,一分钟,两分钟,终于他听见“叮”一声响,他的记忆和身份如药物注入皮肤般,缓慢流进他的大脑里。李瑞冬,男,39岁,临舟市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主治医师。今天是周五,他要去总院坐诊,车钥匙在大衣右侧口袋,他的车位是地下一层a131。他每天开车去上班。李瑞冬擡脚迈出浴缸,挂钩上有浴巾和他要换的干净衣服。他擦掉身上的水珠,穿好衣服、吹干头发,做这些的时候,他的脑海没有太多想法,他的精神和肉体有些抽离,好像仅仅是身体在熟稔操控他的一切——不过也还好。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仔细分辨一下,现在他大脑中总共有三份记忆。一份属于原世界的李瑞冬,记忆时长四十年,一份是他在死亡奖励期间的记忆,时长七年。还有一份,是属于他当下身体的记忆。三份记忆在大脑排挤驳斥,事件、人物、时间线……很多内容互相矛盾,李瑞冬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想得多了,他会头疼,像被一把尖刀撬开头骨搅弄脑浆,疼得厉害时,他浑身冒冷汗,扶着头半天缓不过来。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在他穿好衣服,准备走出浴室的时候。阀门开着,浴缸里的水正在下降,无色的,清澈见底,李瑞冬垂眸注视,恍惚间那些水逐渐开始变红,有人和衣躺在里面,他很瘦,形容枯槁,是一具苍白冰冷的男性尸体。一晌回神,浴缸重新变回白色。李瑞冬转身走出去。原世界的李瑞冬,死在赵佳安死后的第三年冬…
“早上好,今天是2035年1月31日,临舟市区有中到大雪。受冷空气影响,29日至31日,全省日均气温下降11c,局部地区……”
早间新闻主持人播报天气,标准女音流入耳朵,李瑞冬慢慢睁开眼。
灯光刺进视野,他睁眼又接着皱眉,身体被温热包裹,一举一动带起水声,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赤裸躺在浴缸里。
他在泡澡,他睡着了。
水不算凉,证明他没有睡多长时间,可他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睡懵了,忽然有点不记得自己是谁。
李瑞冬撑坐起来,静静坐在浴缸里,一分钟,两分钟,终于他听见“叮”一声响,他的记忆和身份如药物注入皮肤般,缓慢流进他的大脑里。
李瑞冬,男,39岁,临舟市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主治医师。
今天是周五,他要去总院坐诊,车钥匙在大衣右侧口袋,他的车位是地下一层a131。
他每天开车去上班。
李瑞冬擡脚迈出浴缸,挂钩上有浴巾和他要换的干净衣服。
他擦掉身上的水珠,穿好衣服、吹干头发,做这些的时候,他的脑海没有太多想法,他的精神和肉体有些抽离,好像仅仅是身体在熟稔操控他的一切——不过也还好。
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仔细分辨一下,现在他大脑中总共有三份记忆。
一份属于原世界的李瑞冬,记忆时长四十年,一份是他在死亡奖励期间的记忆,时长七年。还有一份,是属于他当下身体的记忆。
三份记忆在大脑排挤驳斥,事件、人物、时间线……很多内容互相矛盾,李瑞冬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想得多了,他会头疼,像被一把尖刀撬开头骨搅弄脑浆,疼得厉害时,他浑身冒冷汗,扶着头半天缓不过来。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在他穿好衣服,准备走出浴室的时候。
阀门开着,浴缸里的水正在下降,无色的,清澈见底,李瑞冬垂眸注视,恍惚间那些水逐渐开始变红,有人和衣躺在里面,他很瘦,形容枯槁,是一具苍白冰冷的男性尸体。
一晌回神,浴缸重新变回白色。
李瑞冬转身走出去。
原世界的李瑞冬,死在赵佳安死后的第三年冬天。
窗外下雪了,李瑞冬套上大衣,随手摸了摸右侧口袋。指尖触碰到金属壳体,是他的车钥匙,但他今天不打算开车。
雪太大了,医院离家不算太远,这种天气他宁愿走着。临出门前,他在玄关拿了一把伞,鞋柜上方挂着他的钥匙,他擡手去摘,动作与视线同步停顿。
李瑞冬的钥匙很多,人民医院两个院区来回坐诊,诊室、抽屉、储物柜、保险箱……哪哪都有钥匙。
他懒得分类,除了医院,连家里钥匙也一股脑挂在上面,钥匙已经够多了,还挂了个钥匙链,难怪没跟车钥匙一起放在口袋里,太重了,掂着像个秤砣。
金属烤漆的双板挂链,李瑞冬指尖摩挲,看了它一阵。
后脑传来轻微刺痛,电击似的,是他剧烈头疼的前兆,他不得不放下钥匙,想起那年他不准周启经常想他,人的思绪哪那么轻易能抽离,他的无理要求终于还是报应回他自己身上。
……想起周启,头更疼了。
不开车是明智的选择,雪下得大,交通全都瘫痪了。
李瑞冬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朝医院走,空气很凉,鹅毛似的雪片扑簌簌落在伞面上,他今天活该要头疼,眼看着雪,又记起许多年前扫雪的冬天。
他是高一4班卫生委员,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同组值日生全病倒了,只有他一个人在教室外扫雪。
临近傍晚,气温下降得厉害,刚扫干净的路面很快就又铺了一层,他的手脚冻僵了,还得一个人把装满积雪的垃圾桶拖到倾倒点去。
走得慢了些,回去半路就下课了。学生从教学楼狂奔而来,他被人擦肩撞了个趔趄,不过有人比他摔得还惨。
雪一直下,他叹为观止地蹲下身,轻轻握住她右手腕:“赵佳安,你平地也能摔啊?”
赵佳安骨折了,明明是她自己左脚踩右脚,她非说是被他绊的。
他百口莫辩,把她背去医务室,又请她吃了一个月食堂,赵佳安饭量大得像牛,还总爱拽着他吃辣,吃完辣她还要吃冰棍,那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将来会死于一场胃癌。
他没有死于胃癌,最后他躺在浴缸里,死于割断动脉和神经的刀片。
他以为会很疼,眼看着鲜血喷溅到墙上,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疼,再怎么疼,也不会有赵佳安疼,记得死亡奖励最后,他听赵佳安说她生病的事,她的叙述能力太差,许多细节并没有讲得很详细,直到他重新获得他的记忆,他才终于记起赵佳安临终的样子。
她很瘦,消化系统一直治不好,到最后只剩皮包骨头了。
他把她从病床抱到轮椅上,不需要借力就能轻松抱起来,他推着她晒太阳,太阳光很刺眼,她的头发没有光泽,她浑身疼得厉害,四肢早就没力气了,可是她也不喊痛,就那样静静在轮椅上歪躺着。
他给她梳头发,梳着梳着,他看不清楚了。赵佳安却忽然说:“天气真好啊。”
他无声擡手,擦掉脸上的眼泪:“是啊。”
“我走以后,你不要跟着我。”她又说,“这些年,我每天看你都看腻了,我要重新投胎去谈帅哥。李瑞冬,你别来阻挠我谈帅哥。”
他好半天没说话,他说不出什么话。好半天,他哽咽着问:“我不帅吗?”
“刚谈的时候很帅啊,可是后来变得又丑又老。”赵佳安弯着眼睛,笑眯眯的,“果然男人一老就不行了,还是十七八岁好。”
赵佳安对帅哥非常执着,这些话她秋天说了一遍,到第二年春天又说了一遍。
“我说真的,李瑞冬,你千万不要跟着我。”她说,“你这么能吃醋,到时候肯定耽误我谈帅哥,短时间内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赵佳安没熬过那个春天,那年春天临舟一直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