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112章

八月初四下午,沈泉和许嘉木一起进了考场，本次考试从初五开始，持续九天,十三结束,离得近的考完乡试还能回家过中秋。

沈泉的运气还不错，分到的考舍位置不错,简单收拾之后吃过晚饭,沈泉早早就睡觉了，考场里的木板床自然没有家里的床睡得舒服，可沈泉却睡得极沉，好像一闭眼再一睁眼就天亮了,周围的考生有些早早就起床了，而有些却是一夜无眠带着厚厚的黑眼圈,对面考舍的考生见沈泉睡得如此之香,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昨儿他紧张得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前半夜是因为紧张，后半夜是因为太吵了，一大群男人聚在一起,考房只是一堵砖墙,一点也不隔音,有人打呼噜有人磨牙,吵得人睡不着，直到实在撑不住才睡着,还没睡一会，天就亮了,早起的人洗脸洗漱又把人吵醒了，所以能像沈泉这般睡得好的人少之又少。

进入考场之后就不能再相互交流了,吃食会由衙役们送进来，这些吃食都很简单，大部分时候都是馒头加上一碗肉汤，沈泉觉得味道还行，只是肉汤到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半温了，喝起来有一股子腥味，但也不是不能忍受，待所有的考生用过饭之后休息一会，传来一声锣响。

乡试正是开始了。

试卷发下来了，沈泉快速浏览了一遍，第一场考的是经义、算术和诗词歌赋，得益于这十来年的寒窗苦读，沈泉觉得题目并没什么难度，先就舒了口气，沉下心来开始研磨，一边研磨一边思考怎么大题，虽然这些题目并不算难，但是要答得出彩甚至还要有一定的心意，这才是最难的。

一些很简单的题目反而会变得很困难，经义考试并不是说只要熟读就能考好，还需要融会贯通，由点到面的去解读，沈泉在书院的时候先生就这些讲解了不少，还把这些年的优秀试卷作为参考让他们熟读，沈泉在其中也学到了非常多的技巧。

天气有些热，考舍里面条件有限，连冰都没有，闷热得很，沈泉挽起袖子，静下心来，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答案——

一天考下来，沈泉觉得很是疲惫，躺在木板床上，旁边考舍的学子不断的翻身，木板床咯吱咯吱的响，在夜里格外烦人，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关注这些，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睡着了，一天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下来，沈泉是真的觉得累了。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八天，不管对精神还是身体都是考验，需要养好精神才能坚持到最后。

今年是恩科，比起往年的乡试，参加的人更多，有些人想着先来试试身手，若是不过，明年还有机会再参加考试，所以今年的考试人数创了新记录，而难度也比往年更难，毕竟每次举人的人数是定下来的，要突出重围，需要更加努力。

都是寒窗苦读十来年，有时候拼的不只是才学——

果然还不出三日，考场就擡出来了好几位考生，有弄脏了试卷主动弃考的，也有身体吃不消晕倒被差役擡出去的，还有精神压力太大一直在考场胡言乱语被赶出去的，每次一有人出去，外面等着的家人仆从就去认领，沈泉的两个书童轮流等在考场外面，每次又是庆幸又是为自家少爷担心，先不盼着少爷这次能够金榜题名，得一个举人的功名，只盼着少爷能够坚持考完。

毕竟这动不动就擡一个人出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考试进行到第七天，沈泉只剩下杂文和律法未完成，此时考场上已经哀鸿遍野，不少考生已经精神萎靡，衣衫不整了，沈泉也闻到自己身上传出的阵阵酸臭味，几天不能沐浴更衣，就算是谪仙下凡也会被腌制入味，整个考场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混合着食物的腐臭和人聚集在一起散发的汗味、脚臭味，味道十分上头。

八月本来就还很热，一大群人挤在一起，那味道真的让人作呕，沈泉将薄荷油抹在太阳穴附近，轻轻的揉散，一股凉意让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几天折磨下来，头隐隐作疼，他站起身来，在只能转身的考房里踱步。

汗水好像黏在身上了一般，让他觉得身上痒得不得了，外面巡视的差役与他对视一眼，沈泉对他点了点头，几天没说话，感觉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一般。

越到考试的后面，脑子就好像被浆糊装满了，思考的速度越来越慢，思维没有之前快了，而且整个精神紧绷，反应也变慢了，现在考试都是用毛笔答题，考卷上面不能出现错字墨团，需要精神高度集中才能完成，沈泉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在快速流逝，必须好好休息一下。

在差役诧异的目光下，沈泉躺在床板上闭上眼睛，差役心里想着这考试怕是已经自暴自弃了，不抓紧时间答题，大白天的睡起觉来了，不过看此人穿着打扮都不错，想必家里很富裕，就是考不上也能做一个富家翁，不愁吃穿，摇了摇头，与其在这惋惜倒不如早点巡逻完出去歇着，这考场里的味道实在让人窒息，让人呆着就难受。

小睡一会，沈泉睁开眼，觉得刚刚头痛欲裂的感觉好多了，喝了一口枣酒，片刻之后脑子清醒很多，精神也更足了。

这枣酒还是沈家不传的秘方，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参加科举考试非常耗费精气神，枣酒里面放了许多药材，喝一口能够振奋精神，考试之前，沈大奶奶特意为沈泉准备的，因为效果不错，沈泉还给许嘉木也准备了一份。

两人虽然在同一个考场，但离得很远，也不知道许嘉木这次考得怎么样，但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沈泉收敛好精神，坐了回去。

沈泉卷起袖子，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几乎是光着胳膊，将之前的答案眷抄到试卷上，一个个工整的小楷从笔下从容的出现，沈泉的心越来越平静。

待到第九天下午，沈泉在试卷上落下最后一个字，一张试卷上面全身蝇头小楷，就好像印刷出来的一样，只有这样的试卷才能得到高分。

沈泉将笔放下，小心翼翼的将试卷放在一边，等待墨迹干燥，一边闭目养神，终于考完了，他觉得自己眼皮有千斤重，一闭上就忍不住睡过去，掐了自己好几把才勉强保持清醒。

虽然不少人已经做完试卷，但没有一个人提前交卷，沈泉再次将试卷检查一遍，确定自己没有漏答，方才放下心来，等着结束考试的锣声响起。

锣声响起，标志着本次乡试结束，沈泉听得考场里面有差役呵斥的声音，锣声一响就要停笔，不然考试成绩作废，差役将沈泉的试卷连同之前发下来的草稿纸一起收走，考房顿时干干净净，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沈泉打起精神将带进来的东西收拾到考篮里，然后一次排队出去，周围的考生有些神情麻木，大部分的都是疲惫不堪，随时都能睡着的样子。

外面的人翘首以盼，沈泉顺着人群几乎是靠着本能往前走，出了贡院的大门，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沈泉觉得精神一振，在里面呆久了鼻子都已经失灵了。

他的书童冲过人群扶着了他，“少爷——”

沈泉几乎是被他们擡着进的马车，一挨着坐垫他就睡着了，两个书童看着睡熟了的少爷哭笑不得，“这可真是累坏了。”

“可不是嘛，刚刚我觉得这群人好像是僵尸一般，大部分都青着眼圈，行尸走肉一样，看着怪吓人的，咱们少爷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上了马车才倒下。”

沈泉算是参加考试中年级比较小的，在体力上面还是比较占优势的，有不少人一出贡院就晕过去了，

“现在回去肯定会很堵，咱们先等一会，让少爷睡一会。”

沈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等他醒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了饿，连喝了两碗粥才缓过来，撑着身子让书童打了热水进来，“这一身衣裳再不能要，都丢掉吧。”

书童一脸憋笑，这身衣服当真是酸臭不堪，味道十分上头，要不是怕耽搁少爷睡觉，他们一定先帮他把衣服拔掉，忙伺候着沈泉沐浴更衣。

乡试就在沈泉半梦半醒之前结束了，这几天他几乎是熬过来的，现在想起还觉得不可思议，但整个人却好像涅槃了一般。

“许公子呢？”

“少爷放心，许公子身边有人照顾，刚刚去看过了，许公子还在睡，他也累得不轻呢。”

沈泉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整个人现在都有点提不起精神来，好像没有了支点一般，乡试就是如此神奇，开始的时候总让人无比期待，现在却觉得也不过如此，考完之后甚至还觉得有点空虚。

书童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您这次考得怎么样啊？”

他们却没等来沈泉的回答，他靠在浴桶又睡着了，沈泉却不知道怎么考得怎么样，但是一个举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只看名次如何了。

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如此。

沈泉觉得自己考得不错，至少卷子上的每道题他都尽自己的全力写到最好了，可阅卷的人是不是与他是一样的观点或者是不是认可他的观点他却没办法去猜测，毕竟每个主考官都会有自己的偏好。

在客栈修整了一夜，沈泉赶着回了宝河镇，幸好有林家的快船，他和许嘉木还能回家过中秋佳节。

两人在船上还不时谈论乡试，许嘉木对沈泉非常感谢，“多亏涌之给的枣酒和药油，不然我还真坚持不下来。”

沈泉摆了摆手，“许兄言重了，就算没有这些东西，你也一定能坚持下去。”

许嘉木一笑，沈泉这话没错，就算没有枣酒和药油，他肯定也能坚持住，但肯定也会更辛苦，这是毋庸置疑的，这次参加乡试让他体会良多，可也让他与沈泉两人更多了一份惺惺相惜，若是两人这次一起中举，那就算是同年了。

许嘉木不由的感慨，“乡试就已经如此之难，会试的难度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