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问(六)
无处问(六)
军报如箭,从云州飞向汴京。
元人率兵袭云州,李晋忠领兵血战,才将元人打退到疆外。李晋忠知道,元人此时暂居于外,日后定会卷土重来。
可他又有疑,几月前太子与何绍说元人会将洛州视为突破而轻视云州,可元人此次却带兵攻打云州。更让他不解的是,元人兵力不衰,却半道撤兵,退居疆外。
元人举兵南下,盘踞延州,李晋忠能从其中嗅到浓烈的挑衅味。
十年春秋磨剑,一朝亮剑灭敌。
李晋忠想攻,不愿只举盾为守。他也清楚,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此次传信,只为得令北上。
杀敌,复地。
只是朝中臣,与战积极悲观不一。有人赞同,亦有人不赞同。
进则攻,退则守,在反对者眼中能守已是不易。此战若是失败,再丢城池,其危害会延续几十甚至是上百年,他们不敢赌。
绿叶托露,随风轻动。
碧露悬于叶,终坠于地、浸入尘。
陆恒的消息还是传入赵之南的耳中。
陆瑃站在她跟前,内心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痛。尽管赵之南在她面前强装镇定,可陆瑃还是能从她的眼中看出无尽的迷茫与痛苦来。
“母亲,哥哥还有嫂嫂都会没事的。”她安慰赵之南,也想要以此来说服自己。
他们都会没事的。
若这世上真有神佛,那陆瑃现在一定会求他们,诚心诚意地祈求。
祈求清正者不会身陷泥淖,善心者不会永失希望。
“好,好……”赵之南紧握住陆瑃的手,嘴里不停念叨着。
陆瑃又一次来找陆滂。
居于府宅,她不知陆滂近些日子在朝堂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她也不敢问,可她知道他定是不好受的。
细纹覆面,陆滂比前些日子更为疲倦。
“爹爹,请让我去洛州。”陆瑃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皆是坚决。
“你可知如今这局势如何?”陆滂没有回应她,只是问了她这个问题。
“女儿不知。”陆瑃拧眉思忖,摇了摇头。
“元军在边陲暗流涌动,十日前发兵攻打云州,边疆已不再安定。”陆滂不自觉地将拳握紧,将纸揉成一团。
身居汴京,陆瑃从未听说过这个消息,可她知道洛州与云州相近,云州若是失守,洛州也终会不宁。
可她不知陆恒为何会被诬陷。
她也不知,
元人、云州、洛州。
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女儿不怕。”陆瑃将头擡起,话语掷地有声。
去意已决,不会再改。
陆瑃总是如此倔强,甚至是有些执拗。
陆滂望着她的一双眼,下一瞬又将头撇去,他长叹口气,迟迟没再开口。
“何大人将去洛州,到时候女儿会跟他一起去。有何大人在,女儿相信自己不会被奸人伤害,我也相信何大人会帮哥哥洗清冤屈,我会和他一起为哥哥夺回公道。”
日光透过窗棂照在陆瑃身上,她突然觉得很温暖。
“还请爹爹放心。”陆瑃舒口气,只觉心中巨石正在悄悄破碎。
轻风吹拂,被揉成团的纸在案上缓缓滚动着,一会儿便掉落在地。
“瑃儿真的不怕吗?”陆滂站在窗旁,挡住部分日光。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照在地。
“不怕。”几乎是一瞬,陆瑃便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个问题,陆瑃也问过自己很多遍,答案始终如一,一次比一次坚决。
那便是——不怕。
“瑃儿起来吧。”灰影渐渐盖住陆瑃全身,陆滂站在她身旁,伸手将她扶起。
陆滂知道,如今他已不能再劝阻。
尽管陆滂始终没有回答她,可他的反应甚至是他的问题,都在向陆瑃宣布着答案。
来到大宋一年,陆瑃不再天真,亦不自欺,一步比一步走得沉稳。
月悬于池,碧青揉光。
周遭鸟虫啼鸣,陆瑃却不觉得喧嚣,相反,她更觉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