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己心(一)
愈己心(一)
春夏之交,枝叶繁茂,几只绮燕绕梁而飞,没一会儿,便又驻足在枝头。
景若美,人自悦。
陈瑶卧在院中躺椅上,一手握扇,一手持卷,享受难得的惬意。
日光轻柔,陈瑶不自觉地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
后宫事务繁杂,这些天她一直在为这些事劳心,没能睡上几个好觉。
“殿下,若觉疲倦还是睡会儿吧,这些天都没能好好歇息,有些事可以吩咐给下人做,不必强撑,免得伤了身子。”玉梅见陈瑶一脸倦相,悄步走到她跟前,轻声劝道。
陈瑶揉了揉眼,将书卷放在一边:“好。”
“奴婢守在您跟前,为您扇扇风。”说着,玉梅接过陈瑶手中的团扇,轻轻摆动。
自上次出宫后,林蕙便画了许多画,这扇子还是前些日子林蕙送给陈瑶的,上头还有她亲笔画下的花鸟。
陈瑶十分喜欢这把团扇,林蕙送来后她便爱不释手,整日拿在手上。
天气渐热,这扇子不必置于架上做个摆设,自能派上用场。
“玉梅。”陈瑶突然唤她,倦意席卷,陈瑶的声音有些微弱。
“殿下。”玉梅往前凑了凑,想要去听她的话。
“我总觉得你这些日子有些不大对劲,是不是遇见什么难事?不必憋在心里,若是可以,我会帮你。”陈瑶双唇微动,眉头并不舒展。
玉梅跟在陈瑶身边多年,两人虽为主仆关系,可私下里,陈瑶将她视为朋友,并未自恃尊贵轻视她,也不曾苛待她。
刚还在摆动的扇子停在半空,玉梅定在原地,有些发愣,吐露不出一句话来。
陈瑶皱眉轻嗯一声,像是在提醒她。
玉梅回过神来,强装镇定:“奴婢没事,奴婢很好,定是殿下您近日太过忧劳,看错了。”
“那便好。”陈瑶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是慢慢背过身去。
浅浅的呼吸声传来,椅上人儿眉目舒展,陈瑶已经睡着。
清风如山间溪流,缓而轻柔。
可玉梅并未因这风而心静,一颗心像是要冲破绝壁的激流,在她的世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地动山摇,让她无法安神。
她不敢同陈瑶说,也不敢再去想。
若是可以,这个秘密她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将其咽入肚中,带进墓里,除了她,无人知晓,这便是最好。
“对不起。”良久,玉梅悄声说道。她能说的,恐怕只有这句。
一抹红从她眼底升起,碧波荡漾在她眸中,她偏过头去,不忍再看陈瑶。
十几年的往事历历在目,她又怎能装作视而不见?她很心疼,很无奈,又很愧疚,可她知道这件事自己不能说出口,永远都不能。
日光若流金,院中亭子的灰影被拉得很长。
茶香四溢,伴着花香,林律正在陈伦府上同他品茶。
“外公。”林律沏好一杯茶,端到陈伦跟前。
陈伦自是有些惶恐,却又觉得有些感动,伸出手接过这杯茶,他凑上前,抿一口茶。
“这还是臣第一次喝您沏的茶,无憾。”陈伦舒一口气,只觉万分欣喜。
林律倏尔皱起眉:“外公,我跟您说过很多次,私下里不要如此称呼。”
陈伦一顿,接着含笑摇头:“是外公糊涂,律儿近日在宫中可还好?”
林律“嗯”一声,点了点头。
“这些天常待在老师还有父皇身边,与往常并无多少不同。”
“近日边疆之事在朝论了又论,我突然觉得……”
林律话锋一转,抿着唇,没再接着说。
“觉得什么?”陈伦听他主动提起朝堂之事,些许期待他会如何说下去。
林律突然想起那日的棋局,布棋者,绝己路。
“我只是在想,有些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林律倏尔擡眸,对上陈伦那双装满世事的眼睛。
浑浊,难测,望不到底。
刚还拿在手中的茶杯被置于案上,陈伦背光而坐,林律突觉日光有些刺眼,他有些看不清陈伦的脸。
“为何?”一片阴影倒在陈伦脸上,他的嘴角却又勾起一抹笑。
“这战,终是要打的,有些事恐怕不该再做。我只希望这天下能太平,其他的,我……”说这话时,林律突然有些心虚,不自觉地将头垂下一些,不去看陈伦的眼睛。
周遭霎时陷入寂静,只有草木被风吹拂的沙沙声。
“有些事或许一开始就是错,但有些路,自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刻起,就不容回头。”陈伦重举那杯茶,一饮而尽。
“律儿,不可惧,”陈伦将手搭在林律肩上,紧握他的肩,“危终会是安。”
林律将头擡起,日光照在他脸上,明明该是温暖的,可此刻他竟觉得有几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