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晚的月亮消失在黑蓝色的夜幕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很大的眼睛，浑浊的眼白，通红的瞳仁,不时转动着俯瞰地面上的一切,仿佛真的是老天开了眼。

这只眼睛是突然出现的，刚才还没看到,沈律摸不清是不是所谓的惩罚，仰着头注视，耳后蓬松的发丝被风撩动着。

忽的,那只眼睛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眼角的弧度扭曲变形竟分裂出另一只眼睛，接着第三只眼睛,第四只眼睛……

几秒的时间,天上的一只眼就变成十几只眼,而且它们还在不断分裂,一分二、二分四……速度十分迅猛。

不一会的功夫，眼前的这一片天空就被这些大大小小的眼睛占据了所有，不见刚才深沉的黑色。

密密麻麻的眼睛覆盖在头顶上，幽红的眼珠子来回转动,甚至都能听到哧溜哧溜的声音。饶是经历过诈尸场面的沈律也不禁起了一身寒毛,他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些眼睛离他很远，就在天上,可看着看着就感觉近在咫尺,几乎要跟他贴在一块。

难道这就是惩罚？

如果是,那确实挺恶心人的。

此时的沈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躲进身后那个废弃工厂,然而不等他转身跑走，那些眼睛就发现他了。

一颗颗比脸盆还大的眼珠子齐刷刷地望着他，跟几分钟前的那些玩家看他的那一幕有些相似。沈律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泛白的指节紧紧握着油纸伞。

下一秒，那些眼睛像是被开启了什么模式，争先恐后的想要挤到最前面，想要好好看一看地面上这个渺小的人类。

蠕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明显，渐渐的，耳朵再也感受不到其他声音，整个世界只有哧溜哧溜的声音。

那些眼睛还在争夺着，眼球的形状已经被挤压得看不出原来的杏眼模样，有的被挤成球形，有的被压成一条弯曲的线，有的甚至跟边上的眼睛融合变成了双瞳。

即使这样，也依旧没改变它们想要追逐这名人类的决心。

视觉跟听觉的双重刺激下，往后退的脚步停了下来，亮晶晶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变得空洞无光，防御姿态的手臂也垂至腿边，被紧握的油纸伞脱离了束缚往下滑落。

“走开，你这个异类！”

“呸，真是晦气，都快到家了还碰上这个孩子……”

“别跟他走得太近，不干净！”

“扒掉他的衣服，异类不准跟我们穿一样的衣服！”

“……”

“……来吧，过来我这边……”

眼前模糊的世界闪过孩童砸来的石子、大人嫌恶的口水、尖酸刻薄的背影、粗莽肮脏的手臂，委屈无助的眼泪一点点蓄满了眼眶，眼睫一颤，顺着眼尾流了下来。

顿住的脚步开始往前迈进，去追寻那道缥缈、带着安慰的声音。

“叮铃——”

悦耳的铃声突然闯入，带着一束微光穿透模糊的画面，将那些丑陋的嘴脸彻底击得粉碎。随着一声低沉的嗓音，那阵缥缈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清冽的宁静再次回到耳畔。

“别看。”

温热的手掌覆盖住眼睛，挡去眼前的种种不堪，贴着后背的热源驱散夜晚的寒冷。

谁？谁在后面？……好温暖。

等意识逐渐回笼，身后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沈律眨了眨眼，倾斜的伞面在眼前滑落，他条件反射伸出手握住。

入手的却不是带着凉意的伞柄，而是温热的肉乎乎的手感。

只见怀里跟猫儿一般大的音召努力撑着那柄比自己都要大的油纸伞，圆溜溜的眼睛里只有沈律一人。

如梦初醒的沈律顿了一秒，回眸望向身后，空无一人，周围就只有他一人站，连地上的影子都形只影单。

如果不是后背还残留着余温，刚刚的一幕好似做梦。

“刚刚是你吗？”

“……”

音召没有回答，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肉乎乎的蜷缩回自己怀里，随后闭上眼睛默认这个回答。

“谢谢。”

那张小纸条上的内容是真的，没想到小小的身躯竟还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只是他为什么要一直保持这种形态？

音召已经睡着，就算内心有困惑也暂时得不到解答。望着那张熟睡的小脸，沈律抱着他又往怀里掂了掂。

新挂上去的铃铛坠在眼前，轻轻摇晃着，沈律稍稍撑开伞面，小心瞧一眼天上的景象。

那些诡异的眼睛还在天上，泛着幽幽红光，紧紧盯着下面。沈律瞥一眼就挪开视线，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刚才的幻象。

身边的站点跟之前的没什么区别，不锈钢制的遮雨棚，下面放着两张长凳，右侧竖着站牌，里面的灯牌有些老旧，灯光看着不太明亮。

沈律粗略看了一眼上面的提示，依旧没有任何地点名字，只有几句一模一样的乘车注意事项。

不同的是，那些注意事项下面又多了一行字。

【注：公交车15分钟/班次，想要再次乘车必须投放复活硬币。（复活硬币随处可见，只要用心寻找就能找到）】

尾缀的内容看着挺温馨，实则毫无可用信息。

没有大概范围，想要在这么大一片区域，又如此漆黑的夜色中去寻找一枚不知何种模样的复活币，就跟大海捞针没什么两样。

好在这边的绿化带比较稀疏，不用趴在地面一边扒拉绿植一边寻找。

沈律在附近转悠一圈，都没有看到什么复活币的影子，整条道干净得连片落叶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