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八)
已是丑时，滂沱的大雨也终于停下。
凤栖宫。
元扬仍站立在林云影的床前，久久不肯离去，秋枝与其他宫人就陪着他这样一起站着，谁也不敢提一句夜已深，他该回去了。
林云影仍未醒来，自那日晕厥，后又小产，她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秋枝随着元扬的目光，也朝床上静静躺着的林云影望去，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静静的躺在那儿的林云影已经死去了。
这样的认知让秋枝鼻子一酸。
小姐，若是现下问你后不后悔当初来京都，你的答案又是什么呢？秋枝暗想着。
“殿下，江大人与郑大人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宫人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宫殿里死一般的沉寂。
元扬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秋枝只好走过去提醒他，元扬这才缓缓的出声答，“让他们进来。”
江澈与郑致远走了进来，带着满身的雨后的雾气。
“外面情况如何了？”元扬问道，他仍背着他们立在床前，目光还落在安安静静的林云影身上。
江澈朝他拱了拱手，答道，“文武百官极其家眷，已全部从连接吴府的密道转移到宫里，密道现在已完全被我们堵住了。”
“好。”元扬点点头。
又道，“吴非和拖木那边情况呢？”
“正如你所料。”江澈答道，眼睛默默看了一眼元扬面前的床上，而后又落到元扬身上，“因为知道太后在我们手上，吴非暂且还没有轻举妄动。”
“嗯。”
“南面大军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元扬又问。
江澈道，“昨日收到荀亦的消息，说还有一日的路程，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他那儿呢？”元扬又问，这下是缓缓的转过身，看着江澈，“也应当还没醒吧？”
“陛下……他还未醒来。”郑致远也答，默默的看了一眼元扬身后的床上，从他的角度并不能看到林云影，他只看到了奢华的锦被，“大军出发那日便忽然落马晕厥，好在您有先见之明，提前派周旭跟着，周旭将他及时安置好，又顶替他带领着人马到城外山中安置了下来。”
“好！很快了，很快就可以收网了……”元扬微微激动，情绪起伏有些大，因而剧烈的咳了起来，“咳咳咳……把消息传下去，今天晚上收网！”他说着，忽然转过身来，江澈等人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得可怕，也苍老得可怕，这副模样分别就是临终前的元瑞帝的模样……
莫非是……
江澈与郑致远暗暗心惊。
江澈反应最快，连忙屏退寝殿内的众宫人，只留了秋枝一人。
“咳咳咳……”
宫人退下后，元扬半抱拳捂嘴，又剧烈的咳了起来，许是身子实在虚弱得无法站立，他慢慢挪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江澈与郑致远见了他这模样，皆是欲言又止。
“不必担忧，我还能撑到大军赶到。”别人担忧之际，元扬反而笑了起来，他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换魂之术本就风险极大，如今他死去，我既然同他换了灵魂，我自己的大限之期也不远了。”
闻言，江澈与郑志远对望一眼，而后皆无言。
秋枝眼中更是满是惊讶，却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而且她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让她知道了这个消息，莫非是希望她转达给林云影吗？
元扬同江澈与郑志远还在说着，秋枝也渐渐明白了元扬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了。
原来，元扬方才口中说的那个他，不是别人，而正是早就被元扬转移到城外龙音阁秘洞的元瑞帝。
元扬之所以会变成，元扬对他自己和元瑞帝使用了换魂之术，而元扬成功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自己身上时，又将元瑞帝的灵魂封印在元扬的身体里，但因元瑞帝的灵魂脆弱，被封的第一天便已灰飞烟灭……
秋枝听到这里早已心惊肉跳，那就是说元瑞帝早就驾崩了，宫里的人一直是元扬。
秋枝又听他们说换魂之术。
原来这换魂之术是龙音阁的一种秘术，可以将人的灵魂转移或者一分为多份，但交换之后，灵魂几乎难以归位，风险极大且违背道德伦常，因而被列为严禁学习的禁.术，但不知元扬用了何种方式学到了这龙音阁禁术，之后又用到了他自己与元瑞帝的身上。
这换魂之术据说非常玄乎，根据龙音阁的记载，换魂之术不仅可以交换使用者双方的魂魄，而且交换灵魂之后，双方的身子特征也慢慢交换，这便是元扬元扬此刻顶着一副元瑞帝模样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这灵魂交换的过程是一个极其缓慢也极其痛苦的过程，所要付出的代价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所以他们面前这人长得虽然是元瑞帝的身子，灵魂却是元扬的，他其实就是元扬，只不过身子许多特征都变成了元瑞帝。
因元扬的灵魂大部分已经转移到了元瑞帝身上，而元瑞帝的身子渐渐衰弱，所以他的身子也即将油尽灯枯。
元扬的灵魂一时无法归位，也无法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因而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的灵魂即将灰飞烟灭。
江澈与郑致远都深知元扬现下的处境，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秋枝在旁听着，更是不知所措。
寝殿内静默许久，许久没有人说话。
最后是郑致远朝元扬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决定了让他继续活下去，而你将永生覆灭？”
元扬垂眸沉默着，许久不言，等到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再言语了，他却又说道，“不是决定，是如今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但影儿她是无辜的。”转头看着床上，他的眼神中有说不清的怀念，“我对利用她对付元熙是真，但一开始便对她动了心也是真，如今，我只希望她好好活着，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江澈暗想。林云影一开始就是无辜的，元熙从某种程度来说也不过是被利用而已。
原本，元扬的本意是对元瑞帝使用移魂之术，希望能控制元瑞帝并夺得江山。但中秋那夜元熙在太后和吴非的运作下顺利夺得皇位，彻底打乱了元扬的计划，元扬不得已，这才又对元熙和林云影下了情蛊之毒，利用林云影来控制元熙……
江澈正想着，又听见元扬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瞒着你们。”
“是她体内的情蛊之毒根本无法解吧？”江澈望着他，认真说道，“其实情蛊之毒是无法用药解的，情蛊之毒的解法很简单。只需要告诉被下毒者被下毒的真相，毒蛊的作用便会失效，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