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七)
京都郊外农庄。
已是深夜，大雨却还未停。
这雨儿下了两天连夜天了，天好似被捅破了的水缸一般，不断的往外灌水，怎么也挡不住。
“小姐，她醒了。”秋果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中端着药碗，“你进去同她说话吧，这药都凉了，我拿下去想办法热一热。”
林云初转过身来，朝秋果点点头，便朝里间走去。
太后知道有人来，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甚至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见她盯着她眼前的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云初看着她，觉得她那有些散漫的目光里藏了太多故事，让人见了忍不住想去探究。
“你们为何要将本宫救出呢？”林云初走到她的床边坐下，正想同她问些什么事，她却先说话了，“若是死在了他手中，本宫也不枉这一生。”充满怨恨和无奈的语气，目光却未曾移动。
林云初一时分不清她在同她说话，还只是在自言自语。
“一直以来，本宫都深知他不爱本宫，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心中的仇恨。别看着他比任何人都悠闲自在，可他心中的计谋深着呢，他为了达成目标，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他就是个疯子。”
“那既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您为何又一次次助纣为虐？”林云初忍不住问道。
“因为本宫也是个疯子！”
她答道，这下目光看向了林云初，林云初从未见过那般无望的眼神，“他为了他心中的那个人，早就变成了一个疯子，而本宫为了他，也早就变成了一个疯子，我们不过都是疯子罢了！”
林云初不再说话了，甚至不太敢与她对视。有那么一瞬间，林云初觉得她那双无望的眼忽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底洞，仿佛瞬间就能将她吞没。
“昨夜本宫去找他，是想同他见最后一面的，因为昨夜本宫已经做好了与见最后一面的准备，本想着不是本宫杀了他，就是他杀了本宫。”
“可是您还是对他下不了手，最后又被他发现了，对不对？”林云初轻声猜测着。
见她神情冷静了一些，又尝试问道，“您可知他是为了谁才变成今天这样子吗？”
“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你吧？”
“舅母？”林云初豁然起身，凝丹郡主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
“小云初，这个问题，我想我知道答案。”凝丹说着，已经缓缓走向他们，她此刻竟穿着一身黑色斗篷，上面挂着些雨水，显然她刚刚从雨中来。
林云初忙过去搀着她，又为她擦了身上的雨水。
太后见到凝丹郡主，也抬头望去，瞧她一眼，不等别人说话，她便道，“他是为了白雨兰，是吗？”明明是疑问的句式，可她的语气却那么肯定，“本宫早就该想到的，本宫早就该想到白雨兰失踪后，他便不会爱上别人。”
但她心中还是有疑惑，于是她又问道，“可白雨兰弃他而去，忽然失踪，他当时明明一点悲伤都没有的，可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还放不下。还有，这一切，同元瑞帝又有什么关联？白雨兰的失踪同皇帝到底有什么关系？”
凝丹在林云初推过来的凳子上坐下，递给林云初一个抚慰的眼神，又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这才道，“雨兰离开之时，是我送她离开的。”她说着，看了一眼窗外，“记得那天也是下着雨的，她当时穿着一身十分好看的衣裙。”
“舅母，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林云初也问道。她也查过白雨兰这个人的，但却线索寥寥无几，没想到现在在此处听到的这一番话，全与白雨兰有关。
凝丹这下并未理会林云初，只见她目光从窗外又移到了太后身上，朝她问道，“你可知，雨兰当时离开时，已经怀有身孕了？”
“什么？”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当时她与吴非不是才议亲吗？怎么就有了身孕？莫非是……”
她想到什么似的，顿时变得更加惊讶起来，“她当时怀了别人的孩子？”说到这里，她自己便已经肯定了。
“是。”凝丹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而后艰难开口，“她当时怀了陛下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林云初与太后异口同声道，具是一脸不敢相信。
凝丹轻叹了口气，“谁都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时陛下年轻，爱交友，同吴非、陆远、我夫君以及我等的关系都极好，我们当时常常一起吟诗作对、一起策马奔腾，也时常一起开怀畅饮。而雨兰是从小寄样在吴非家的表妹，又与我是闺中密友，也自然会同我们一起。记得那日是雨兰过生辰，我们又一起共聚，便忍不住多喝几杯，酒后乱性，陛下与雨兰便……”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
深深换了一口气，她才继续道，“事后我们都知道了，当时吴非并还未知晓。陛下当时同雨兰说他愿意对雨兰负责，也会给吴非另寻一门好亲事，但雨兰对吴非感情深重，她无法离开吴非，便求着我们替她先隐瞒，再走一步看一步。”
“但后面白雨兰便发现她有身孕了是吗？”
“是。雨兰当时找到我时，哭得梨花带雨的，她说她不知道怎样才好。我当时建议她去向吴非坦白，若是吴非真的爱她，无论孩子留不留，他都会娶她，因为这件事毕竟只是意外，她并没有错。”
“她最后却没有吴非说？”林云初也问道。
凝丹又点点头，“她当时在我那儿想了一夜，最后决定离开京都。她说，她爱吴非，即使吴非还愿意娶她，她无法容忍这样已经不完整的自己嫁给吴非，她宁愿消失，只要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吴非便会永远记得她，永远记得那个最完美的她。”
“所以，她最后便走了，她求我们所以人帮她隐瞒真相，她甚至求陛下派人抹去一切关于她在京都的痕迹，甚至求陛下在她离开后为吴非赐了一门亲事。”
“陛下也不知道她怀有身孕吧？”太后若有所思问道，“若是陛下知道，定然不会让她离开。”
“是啊，陛下他也不知道，雨兰不让我告诉他。”凝丹又抬眼望着窗外，“但即使当时陛下知道了也是留不住她的，她要做之事，很少有人能阻拦。”
“那走了之后便杳无音讯吗？吴非没有去找过她吗？吴非现在知道真相了吗？”林云初感觉有好多的疑惑，边问着，想到如今京都城的危机，便自己得到了答案，“所以她最后彻底杳无音讯了，甚至不再同舅母您联系，吴非自然也没有知道她的下落。”
“至于吴非。”林云初自言自语起来，“吴非后来还是查到了真相，但他并未质问你们，只是将白雨兰失踪的所有责任都算到了你们身上，他开始默默记恨你们，又暗暗报复你们，于是这才有了今日这局面，是吗？”她抬起头向自己舅母确认。
只见凝丹缓缓的点了点头，而后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早知如此，我们是如何也不隐瞒他的。如今他为了一己之恨，不仅谋害了他那么好友的性命，如今大衡江山也即将因他倾覆……”
顿了顿，“但说来，我们也有错，我们都有错啊，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一错再错下去啊……”泪水瞬间盈满了她的双目，林云初过去抱住了她。
太后听她们二人说完，一个人静静失神，许久之后，她低喃出声，“所以，你们将本宫带到此处，是希望本宫帮你们对付他？”抬起头来，看着林云初。
“是。”林云初也看她，点点头，恳求道，“吴非不除，大衡难安。求太后为了锦云公主，也为了陛下，更为了大衡江山和百姓，求太后帮帮我们！”她说着，便走过去，跪在了太后的床前，头重重的抵着地。
“熙儿真的还能回来吗？”
太后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还有锦云，你们知道锦云在哪里了，你们找到她了？”
“是，陛下一定能回来，而锦云公主已经被我荀亦表哥找到，如今已经送到安全的地方。”
林云初说完看着太后，太后却不说话。房中便陷入了沉默。
沉默过后，太后说道，“可本宫手中无兵无卒，实在帮不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