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入门规矩
107入门规矩
娇贵人亲自教人规矩,稀奇,她得去看看。
楚火落跟着阿蒺摸到厅外,将窗户支开了一条小缝,倚着墙往里偷看,只是来得匆忙,手中没拿些瓜子,也罢,剩半块绿豆糕,凑合凑合。
娇贵人今日包得格外严实,袖口用护腕扎紧,衣领盖过喉结,连脸上都戴了张面具,这么大热天的,也不怕闷出一身汗来,要换做她,怕是蒲扇都能被摇断两把,偏他还能稳稳当当地坐在那,摆着张冷脸。
底下的便是洛桑了,委委屈屈地跪在那,眼中含泪,将落未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上去是被欺负狠了。想想,如今是午时,蔺师仪少说也叫他跪了两个时辰了,可惜她起晚了,没见着教他进门那段,不然肯定有趣得很。
芽儿仍是抱着长刀,也不管刀柄举得比她脑袋还高,只顾着扬起下巴耀武扬威,绕着洛桑走来走去,轻咳两声,故意压着嗓音,装出一副大人沉稳的模样,“寨规第三十二条,你是新来的,排位最低,以后看见我,应当主动向我打招呼,称我一声芽儿姐,这样,我身为前辈,可以勉强保护保护你。”
“虽然你长得怪模怪样,还不讨人喜欢,但没关系,我心、心……”芽儿沉吟半晌,到底没想出来,着急忙慌地转头求助。
“心胸宽广。”
“对,我心胸宽广,”她分出一只手来,自信地拍了拍胸脯,险些把刀砸到地上,余光瞥了眼跪着的人,见他无甚反应,应当是没看见自己有失颜面的这一幕,这才接着往后说,“不会跟你计较这些小事。”
“寨规第三十三条……”
楚火落不禁觉得好笑,难怪规矩那么奇怪,原来都是芽儿信口胡说的,将窗户缝合上,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末,左脚率先迈过门槛,走入厅中。
“先回去吧。”她朝地上人随意摆了下手,立时收获了个感恩戴德的目光,又给芽儿丢过去一粒碎银子,支使她去买冷元子,这下将闲人都打发走了,她才在蔺师仪旁边落座。
后者眸光微闪,默然挪开视线,却耐不住边上人非要凑过来,怎么都躲不掉。
“二当家好大的威风,训了多久啊?”楚火落揶揄道。
“他自己跪下的,我只是没喊他起来而已。”
她歪着脑袋低笑几声,指尖勾起他的下巴,让他面朝自己,尾音逗弄般地长长一拖,“哦,所以,芽儿那些规矩都是她自己想立的?”
“……自然。”他眼睫微颤,厚颜无耻地把自己从中摘出来。
又是这种毫无可信度的话,信他才怪呢!
她伸手将他脑后的绳结挑开,硬梆梆的面具立时跌进了她手心,被反手戴在她的脸上,新奇地四处张望着,“你要是实在不高兴,就往他身上划几刀,总归不死就行,干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
蔺师仪颇为不忿地盯着这个面具小贼,瓮声瓮气地开口:“那样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有容人之量?”
楚火落好笑地问:“你有?”
后者难得语塞,讷讷地回答:“没有。”
许是自己的心胸狭隘已被挑上了明面,蔺师仪索性连最后一点表面功夫也不装了,恼恨地将人揽进怀里,顺着她的脖颈一点点往上亲过去,轻咬住她的耳尖,“所以,什么时候把他弄走?我都没有名分,凭什么他有?”
还说自己不是醋缸子里泡大,连个挂名的面首都忍不了一点,生了两日的气还没消,哪有比他更难哄的人?
指尖勾了他的一根小辫子,翻来覆去在指节上绕圈,微微用力,就听得那人吃痛的声音,眉眼都耷拉下来,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用鼻尖磨蹭着她的脸颊,“他比我好?”
“唔,他比你白。”楚火落沉吟一会儿,煞有介事地回答。
蔺师仪果然顿了一瞬,把那副可怜的模样收起来,恶狠狠地咬住她的后颈,却在她指尖在他脊背收拢的那刻倏忽松开来,换成牙尖不轻不重的摩挲,“你就是仗着我心悦你,所以可劲儿欺负我。”
“某个人还不是恃宠而骄,要么光天化日朝人放箭,要么一大清早叫人罚跪,花样多得很。”
蔺师仪头一回受到这么严厉的指责,当即出离愤怒,两手捧着告状人的脸,拧眉瞪过去,咬牙切齿道:“楚火落,你要和我翻旧账?”
楚火落正欲点头,却见那人将领口往下一扯,目光所见处,尽是红红紫紫,一圈、半圈的齿痕交叠或错开,总之就没一块儿好皮肉,想到罪魁祸首,她不由得有些心虚,眼神飘忽,又被他强硬地掰回来。
“你还记不得,这是谁做的好事?”
她尴尬地笑了笑,小心地将衣领抚平,用面具在他旁边扇着风,态度谄媚,“十一哥,热不热?我给你扇扇。”
后者冷笑一声,“不热,我心寒。”
话罢,将面具夺过来重新戴上,又变成了一张冷脸,把窝在怀里的人撵下去,大步离开,只是在越过门槛的时候停顿一下,冷声开口:“吃食在你房里,自己去吃。”
行吧,几个月不见,娇贵人的气性更大了,连吃饭都不陪着她。
恐怕得哪日搜刮些新物什送他才行,比如锦衣华服,比如珠玉玛瑙,比如那簪子,今日他也戴着,确实好看得紧。
*
胥江郡。
青花缠枝瓶与白釉莲纹罐倒在一起,描金梅花盘同菊瓣翡翠盅碎成一摊,架子上但凡能拿下来的东西都被砸了个遍,碎片大大小小,满地狼藉,侍从已跪了整个院子,生怕里头人嫌瓶瓶罐罐不够解气,要抓几个人杀了泄愤。
“该死的那慕尔,我以诚待她,她竟如此欺侮于我!”
乌日图好一通发泄,嘉水递来的信函被胡乱揉作一团,与那些瓷瓶的残骸沦落在一起,下一刻,被一只枯槁的手捡起,缓慢地展开。
“事到如今,该如何应对?”乌日图灌了口酒,忍不住唾骂道,“洛桑那个没用的废物,倒不如干脆地死了,还能激励下军中士气。”
干瘦的人将信函上的内容看完,摇头轻笑一声,“此人倒是半点儿不像那些爱惜羽毛的大邺人,这般不顾忌名声,确实棘手。”
“军师若有计策,不妨直说。”
“简单,”他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神色愈发凉薄,轻飘飘地开口,“打仗嘛,搞来搞去,不过是为了城池,她这般激将,无非是为让你失去理智地出兵,我们不上套便是。”
乌日图冷哼一声,“说得轻巧,那洛桑再无用,代表的也是我们狄戎的颜面,他堂堂一个右谷蠡,给区区一个副将当面首,我若是忍气吞声,军中将士哪还会有人听我指挥?”
“不上套,不代表不作为。”
“军师的意思是?”
他半眯的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狠戾的光来,“诱之以利,把他们引出来。去信,说我们愿让出胥江,以交换右谷蠡平安归来。”
乌日图眼眸一亮,只是仍有半分犹疑,“这般明显的陷阱,他们真的会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