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生死
雁城市是个繁荣大都市,只要不是大天灾，他们都能有条不紊地运转下去。
这一天所有人仍然在自己的行动轨迹中行走,上下学上下班，吃饭睡觉，空隙时间关注一下热点实事，听说东区还是西区出现了什么怪事，或者谁又刷到哪边有家性价比低的商铺，老板是个古怪的小老太，就啧啧称奇地讨论几句,依然没有被影响到。
相比较之下,地府整界如同被什么东西撬了起来，放到了大海里一般。魑魅魍魉从四处钻出，或兴奋或慌乱的声音充斥幽冥世界。
不过动乱仅仅持续了不足一修行周天，阎罗殿那处强势的威压生生把躁动的鬼怪压制下去,它们立刻回到自己的巢穴，潜伏着不敢吭气。
那位不常出现,时不时就有传言说他不在，可能在四海八荒某一处出差。不巧这时候是在的，而且情绪不佳,可能随时拿一两个小鬼祭天。
一时间，所有的动静重新被藏进阴暗角落,它们悄悄把自己掩埋起来,默默地窥视，想找到突如其来的漂浮感根源何处。
河岸，与黑水相伴相生的彼岸花将动乱看得一清二楚,黑水暴涨，河岸被冲刷,开了灵智的河岸植物就这么被埋进了黑水。
它们向上看不到幽冥界黄色浑浊的天，只感觉源源不断的黑水灌进土壤里，根系吸收不过来，被泡得发涨，而黑水还在往下灌，像要把整个地府顶起来那样。
浓雾笼罩鬼门关，池北望脚跟刚碰到地面，就比谢子督提起来撤离。
在他们刚刚离开的原地，粗壮的树根从地底重重弹起，气势之强足以直接劈开一座大楼。
“这边。”九尾狐仙在前方指路。
他们仿佛穿过了数座山，但最终停下来的时候，池北望一垂眸就看见了正对着山顶的鬼门关牌坊。
谢子督在山上走动的时候，池北望看清了山上阵法的纹路，直到停在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山头上，他轻抿了下唇，问：“这就是古槐树的老巢？”
谢子督不置可否。
胡笙蹲在地上，他向来恣意，这时也笑不出来：“阵法松动了。”
结论早在地府动乱的时候他们就感觉到了，但是亲眼看到，胡笙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哪怕发现古槐树失踪那一刻，鬼仙们也不慌不乱，因为古槐树是最早开灵智的灵物，它不会消亡，而阵法能□□千年，其中至少能保证‘门锁’有五百年间与古槐树在时别无两样。
他们只要在千年内找回古槐树，或者等古槐树自己回来就好。
可这才过了三百年。
池北望还是第一次见胡笙这副模样。
他从上往下眺望，能看见汹涌的黑水，三江汇流的支点漫起小湖泊。虽然谢子督强压之下，河流稍稍收敛，可他们到了山顶以后，那种被顶起来的漂浮感又出来了。
他又仰头往上看，想起来谢子督带自己俯瞰的雁城市景象。
站在这个地方，向上向下都找不到明确的支点，很容易产生一种天地将毁，届时人魂俱灭，世界会重新归于混沌的感觉。
池北望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谢子督带路的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谢子督或许来过很多次，来过很多次的视角是什么样的？
池北望的睫毛向下阖，留下一条浅浅的黑亮的眼眸，他朝上来以后便非常沉默的谢子督身上瞥了一眼。
池北望没问过，心里却奇怪过，谢子督从前对他的亲近一直避之如蛇蝎，为什么突然松了口。
池少爷倒是对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要么也不能从容不迫地追着人不放，但是他不至于到自负的程度。
他对谢子督越了解，越清楚谢子督的顾虑，越清楚横在他俩中间那道物种鸿沟。他可以坦然地接受自己百年后撒手人寰，只占谢子督这一世，谢子督不行。
池北望又没有正儿八经地活过那么上百年，很难感同身受谢子督独立于世的心情。
站在山上这一瞬间，他却忽然想，如果谢子督早就有某种预感呢？
地府走向消亡，阎王不复存在，这就是谢子督的最后一世。
池北望没来由地打了一身寒颤，眉眼间结了寒霜。
谢子督检查完阵法回来，拉着池北望的衣领轻轻一拢，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舒服？”
“没有，”池北望神色一缓，“在想你把所有鬼差都关了起来，谁来管理地府？”
当务之急是把古槐树找回来，古槐树回来以后，‘门锁’就稳定了。如果找不到古槐树，他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在‘门锁’失效的时候，第一时间控制住诸种魑魅魍魉。
池北望自然而然地想起楚江王说的光明，思绪有些凝重，地府其实没有天，天色永远是黄而浑浊的，要是‘门锁’被打破，地府倒是真能见到太阳。但这跟地狱系又有什么关系，地狱系还在黑水之下，是另一个世界，难不成鬼门关能打破四海八荒所有的边界？
那跟重回天地浑浊时倒是真没有区别了。
而黑水崩溃的第一时间，谢子督居然先把阎罗殿上下所有中低阶鬼差给关了起来，鬼仙中只留下胡笙之流惯用的心腹。
文房四宝只有两样在谢子督手上，意味着谢子督对地府的掌控并非百分百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已经不信任鬼差，比起花费时间排查或者冒着风险等出打乱再压制它们，谢子督宁愿现在把它们全部关起来。
池北望理解他的做法，但这么一来，等同于放弃了地府这边的管理，等魑魅魍魉反应过来，这边就彻底乱了。
“不还有楚蓉么。”谢子督平静地说。
楚蓉之前抓了许多鼠精，除去魂飞魄散的那些，还剩下不少，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送进了九头蛇窟。谢子督才不管他们会被吓死多少，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乎能否找到幕后指示者，更想看能不能找出一点古槐树的踪迹。
他学着池北望刚才的动作，仰头看了一眼上方：“该回去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要么得找全阎王文房四宝，要么得找到古槐树。
...特办处。
赵仇心里着急，但未曾松懈过对外面那只竖眼虎的戒备。
有一刻时间，黑色竖眼虎好像走了一下神。
空气粘稠，比黑色竖眼虎肤色更漆黑的浓雾从乌云底下缓缓流淌出，它似有重量一样往下坠落，跟陨石一样砸下来，正正对着黑色竖眼虎的头顶往下砸。
黑色竖眼虎反应敏捷，但黑雾动作更快，黑雾早有预谋，仿佛提前判断了黑色竖眼虎的方位，一记透明的捕捉网快而准地罩住黑色竖眼虎，并急速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