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诉心
难诉心
孤离醒后听九月说了昨天的事情，心中莫名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等到他能下床活动的时候，已经过了八天，婢无色还是没有醒来，听九月说，婢无色伤的非常严重，肩膀上那一剑暂且不说，就腰伤的伤口，已经伤及要害，再加上失血过多，如果不是她妖力深厚，很难活下来。
床上的婢无色脸色苍白，双唇紧抿，容貌秀丽又有些妖娆妩媚，眉宇间自带三分英气，孤离第一次这样清楚的看到她的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见她额上冷汗直冒，孤离小心帮她试掉，她非常瘦，直到这几日他才发现她竟这样瘦弱，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走到这一步？孤离心想，不自觉的握住了她的手。
“龙飞、龙飞……”
婢无色喃喃，紧紧反握住孤离的手。
“龙飞、不要走、龙飞——”
孤离有些慌了，就见婢无色突然睁大眼睛，猛地坐了起来，肩上瞬间见红，她轻吟一声，吃痛又倒了下去，“龙飞……”
“你不要动，我去找人。”孤离忙道，甩开婢无色的手匆忙跑了出去。
婢无色回头只来得及看到孤离一闪而逝的背影，眼前似乎蒙了层白雾，喉咙哽的难受，她轻轻用手遮住眼睛。
鸩羽闻声赶来，婢无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开，鸩羽皱了皱眉头，止了血又重新包扎了伤口，这才松了口气，说：“不要乱动，你的伤至少要躺半个月。”
“嗯。”婢无色应了声，细如蚊蝇。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鸩羽说完转身离开，孤离顿了顿，张了张口，又什么也没说，见鸩羽出门，便也跟着打算离开。
“孤离，你等等。”婢无色突然开口喊道，声音有些沙哑。
孤离顿了一下，停下脚步。
“你过来，我想跟你说说话，可以吗？”近乎乞求的语气不似他记忆中的婢无色，孤离愣了一下，回转身来，又坐回床边。
“嗯……”孤离点了点头，婢无色稍稍松了口气，眼角似有若无地瞥向孤离，嘴角隐含笑意。
“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孤离突然开口道。
婢无色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回道：“嗯，你想问什么？”
孤离忽然有些失神，就像第一次看清她的脸，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温柔的笑，就连眼中的自己，也要被那片温柔融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但又觉得这样的眼神非常熟悉，让他安心。
“你想问什么？”婢无色见孤离不说话，又重复了一遍，孤离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听九月说，是你救我回来，但你伤得明明比我还重，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婢无色闻言，轻叹一声，问：“他们还说别的了吗？”
“别的？还有什么？”孤离追问，婢无色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了，孤离，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埋在龙飞旁边好吗？还有……”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极力隐忍即将决堤的眼泪，对孤离依旧笑着说：“还有……我希望你能多来看看我们，就当、就当你对我的回报怎么样？”
孤离望着她，抿唇不语，没有应答。
婢无色紧咬下唇，明明已经悲伤得泪流满面，却依然勉强笑着对他说：“我到底在说什么？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这样也好……”
“不是。”孤离摇了摇头，“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很熟悉，但又说不出原因，从第一次见你，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婢无色忍不住脱口道，声音又马上戛然。随即又陷入沉默，过了良久，这才缓缓说道：“我是狸王三女，当年偶然与流落到狸族的龙飞相识，后不顾父王的反对与他成亲，也因此被逐出王族。龙飞智勇双全，妖力不在父王之下，为了让我与父王重归于好，他努力展现自己才能，终于得到父王认可，接纳了我们。”
婢无色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柔和，仿佛回忆起当年旧事，笑得很温暖。
“我记得那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做了母亲，那个孩子很瘦小，就连哭声都很小，我还记得龙飞急匆匆冲进来看着我们母子，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激动地哭了，呵呵……父王也很喜欢这个孩子，还亲自给他取了名字，叫佑宸。”
说着，她拿出一面破旧的手摇鼓，失神地看着，孤离认出这是她先前一直系于腰间的那一面，落了一个鼓槌，泛黄的鼓面上依稀画着一个笑脸娃娃。
“父王说，这个孩子天资卓绝，他要亲自教导，等他再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我盼啊盼啊，盼着他快点长大，在抱着他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呀呀叫嚷，口齿不清，但我真的很开心，我知道他想说话，他想喊我娘，他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他是我的命。”
“……然后呢？”
见婢无色忽然沉默，紧握着的手鼓也慢慢送了开，她扭头用另一只手握住孤离，又深吸一口气，微微阖目，说：
“我盼到我的孩子终于会说话了，但是他终究没能喊我一声娘，狐族突然背弃盟约前来搦战，父王随即率兵迎战，谁知狐族竟率精锐早先一步绕道我族后方先行偷袭，而后夹击我方，父王大败，族人死伤无数。”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都是我的错。”婢无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想到那一日，狐族杀入族中，烧杀掠夺，所有人四处逃窜，但都没能逃脱，霸龙飞护着她们母子二人一路斩杀，终究是寡不敌众，她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人从她怀中抢走，哭得撕心裂肺，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路追去，求他们放过她的孩子，要杀要剐都可以，只求他们放她的孩子一条生路。
“……之后呢？之后怎么了？你的孩子……”
孤离有些心急，见婢无色神色悲怆，也不觉动容。
“他死了。”婢无色忽然出奇的平静，淡淡的重复道：“他死了，狐族要挟我们攻打翎族说会还给我们的孩子，可是直到翎族被灭，我也没看到我的孩子，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杀了他，他们怎么会让他活？我没能保护他，没能保护我的孩子，让他在我的手中失去性命，我没能救他……”
“死……了？”孤离喃喃，语气中充满疑惑，又夹杂着些许失落。
“不仅我的孩子，狸族稚龄男童几乎全部被杀。”婢无色说到这里，看向孤离，轻声说：“你很幸运。”
孤离沉默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攀上心头，他望着婢无色憔悴的脸，她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手里还紧攥着那面手摇鼓。
“……之前你说有见过我的爹娘，他们是怎样的人？我——”
“我有些累了。”
婢无色打断他的话，缓缓闭上眼，孤离张了张口，只得将心中的话暂时按下。转而说道：“嗯，你好好休息吧。”说完，起身推门离去。
四周一片漆黑，墨忧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耳边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忽近忽远，虚无缥缈。他努力倾听，顺着声音来源寻去，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没有尽头，然而声音却消失了，他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忽听轰隆一声。
“大哥、大哥——”
墨忧猛地回过神来，大雨噼里啪啦地落下，一声霹雳，电光破空，将夜撕出一道缺口，视线内忽然一片惨白，几张熟悉的脸蓦然跳入他的眼帘，惊得他浑身一颤。
“大哥、怎么办？小离和小尾不见了。”
他看见焦急的白旭，还有不知所措的红嫣和冰邪，顿时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