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戚戚荡荡 - 三里清风三尺剑 - 松香入墨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第八十一回戚戚荡荡

次日,西门口又领着江风和怜心到处游玩。“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言不虚,杭州一带风光无限,美不胜收,清晨又到日暮,三人均感兴犹未尽,其乐无穷。一连几日均是如此。西门口于杭州甚是熟悉,挑的地也是绝佳处所,千岛湖、天目山、雷峰塔、灵隐寺、三潭印月、断桥残雪……虽白昼无月,深秋无雪,这千古名地却也别有一番风光。数日下来,不重一处,三人连日游玩,都是说不出的畅快,自不会有丝毫疲倦之感。这一日夜里,云淡风轻,明月高悬,零星点点。江风卧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于是起身走到庭院中来。只觉心中惴惴不安,却说不出是何缘故。披着银白色的月光,他信步走到中庭,挑了一石凳坐下,有意无意的仰望星空。

只见天空西北角有一孤星,忽明忽暗,他不由得将目光注视着那孤星。良久,一阵清风拂过,孤星光芒渐暗,闪烁不定,再过片刻,星辉便淡了,渐渐消失在了茫茫的夜空之中。

江风猛地一怔,胸口莫名一阵剧痛,血不归经,呕出一口血来。江风捂住胸口,只觉心中恍若失去一件至为珍贵之物,但究竟是何物,一时间也言不清,道不明。

胸口的疼痛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渐渐消逝,江风坐立不安,不由自主的惊呼一声:“师父!”也不知是何处青鸟传来的云外信,直把江风的万千心结归于一处,便是远在西域的紫栖真人!他心中愈渐慌乱,一颗心怦怦跳个不住,活似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般。这时再也定不住心神,忽地起身,往深院走去。

江风趁着月色,绕过几个假山,进得小院,来到怜心所住的小间门前。他正要敲门,又想夜已深了,怜心应该早已睡了,便要作罢。却听室内传来一个声音:“江大哥么?”江风一惊,应道:“怜心是我,还没睡么?”

又听得室内脚步声响,怜心来开了房门,道:“只是浅睡了一会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江风道:“我想明天回昆仑山去。”怜心道:“昆仑山?明天就要走么?”

江风踌躇片刻,道:“嗯,我想回昆仑山下竹屋去看看。”他心想才来江南不久,杭州的风光尚未游览完,怜心又极喜欢这里,自己这么说必会叫她为难,但他挂念恩师心切,又不得不回。

正在焦灼之际,不曾想怜心只是淡然一笑,不加犹豫便即说道:“行,我陪你一起回去。”江风见她如此,心中好生感激,顿时柔肠百转,望着怜心。洁白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如羊脂白玉。一时间胸腔暖流激荡,神去良久。

怜心给他瞧得害羞了,半遮着脸,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她只当是自己睡觉时不小心给脸上弄脏了,此时匆忙出来又不曾洗脸,若是不小心将口水流到了脸上,给他看见那还了得?

江风给她一问,才回过神来,忽然脑海一个念头闪过,又陷入沉思。原来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萧雪来,不知她最近可还安好?随即转念一想,萧雪有了林清歌相伴,二人又两情相悦,定是神仙似的快活,却哪里用得着自己去思虑?如此想来,不免又黯然神伤。

怜心又叫了他一声:“江大哥。”江风忽地又醒转过来,忙道:“没……没什么……”怜心“呲”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我也没问你什么啊。”江风脸上一阵滚烫,好在背着月光,不至于怜心看清他尴尬模样。他思绪起伏,又道:“怜心,谢谢你。”

怜心道:“谢我什么?”江风吞吞吐吐的道:“谢谢你……待我这般好,谢谢你……一直都陪着我。”他常常想,萧雪离开后的这段日子,自己唯一的期盼也没有了,若是没有怜心一直陪在身边,给他说话散心,自己此时又在哪里?是否还在这个世上?

怜心脸颊晕红,含羞道:“好了,你早些回去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江风应了,转身回去,一路上不知为何,一颗刚平复的心又怦怦直跳,按捺不住,这一次似乎又是另一番心境。他分辨不清,回到西门口住的房间,西门口早已鼾声大作。

江风一夜合不拢眼,直熬到天明。用过早点,便匆匆向西门一隅辞行,道:“多谢前辈这些日的照顾,晚辈感激不尽。只因晚辈挂念恩师得紧,惟愿见他老人家一面,这便要回昆仑山去了。讨扰几日,晚辈这里先行谢过了。”

西门一隅道:“好说,照顾倒没有。你见到紫栖替老夫问他一声好。老夫不涉足江湖,是见他不着了。”江风应道:“是,晚辈一定将前辈美意带到。”说完又向西门口辞行。

西门口是个豁达的人,客套的话语只有客人才说,他是不会说的。知道江风要走,皆因挂念他师父,当下便不拂他尽孝之意,道:“好兄弟!改天大哥再来找你喝酒!”江风笑着应了。

西门口替江风和怜心买了骏马,又送了二人十里路。怜心此时骑马技艺渐熟,便要领着江风快马加鞭,驰骋甚快。

西门口目送江风与怜心二人去得远了,这才转身准备回去。一时又觉口中不是滋味,寻思:“这当儿口也渴了,莫不如去城中吃些酒再回去。”心念一动,便直奔杭州城。

刚入得城去,忽听左首一人叫道:“遮莫不是西门兄弟么?且住,且住,咱们吃些酒去!”西门口听声音熟悉,往左看去,只见高高矮矮三个人,此时他正要去喝酒,况且酒这个东西几个人喝总好过一个人喝的,一见三人心中大喜,道:“鲍兄,祖兄,常兄,三位来得正巧,好极了!”

这三人均是三十上下年纪,一个唤作鲍白首,一个名叫祖相知,一个姓常名按剑。昔日西门口酒逢三人,见三人酒量不小,身手也颇不弱,酒后话语更是十分豪爽,于是便结交了三人。

适才叫住西门口的人正是鲍白首,他快步过来,抱拳道:“西门兄弟近来如何?咱们哥儿几个也好长时间不在一处喝过酒了。”祖相知和常按剑也跟着走来,和西门口互相见过。西门口道:“大事小事且先不提,咱们先去喝几坛酒下去再慢慢说也不迟。”

鲍、祖、常三人尽皆大笑道:“西门兄弟够豪爽!走,哥儿几个这就去整上几盅。”西门口道:“正是这话。”一面说着一面快步往前走去。

杭州城酒馆不少,然城却甚大,且城中一干酒馆中酒之优劣西门口自是烂熟在胸,泛泛之类自是入不得他的法眼。此时几人从杭州西城门而入,离西门口心仪之地尚有一段距离,西门口急不可耐,是以要快步而行。

四人走着,鲍白首忽道:“西门兄弟,在下听说你前些日子跟人交了手,可有此事?”西门口一面走着,一面说道:“不瞒鲍兄,确有此事,兄弟我还吃了亏。”常按剑道:“哦?是什么人?竟能上西门老弟吃了亏?改日咱们哥儿几个去向他讨教讨教。”西门口哈哈笑道:“讨教倒用不上,人我都杀了。”

鲍白首道:“那么西门老弟可打听出了那人是什么势力?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跟你作对?咱们定要约个日子,将他的同党一并铲除,好替西门老弟出口恶气!”说着,祖相知、常按剑两人都连连说好。

西门口笑道:“铲除是不成的。他们是风月会一帮势力。”

“风月会?”三人异口同声问道。这三字从西门口口中一出,鲍白首、祖相知、常按剑三人立时收起了打抱不平的豪气,都不约而同的深吸了口气,三人脸上如何神状西门口想也想得到,是以头也不侧,只是“哈哈”一笑。风月会势力如何,西门口再明白不过的了,常人都要惧之三分,此时鲍白首等人如此巨变也在情理之中,他并不见怪,只带路快步而前,找酒楼去了。

过得片刻,鲍白首跟上前去,又道:“不知西门兄弟是如何跟风月会结上的梁子?”西门口一心只要喝酒,本来无瑕去跟他们三言两句的对答,适才他说道风月会时,三人的反应如此那般也就算了,这时偏又来故意相问,西门口心中便稍有不快,心想:“你们既然这么怕风月会,又何必来问我?”但他却不说出口来,没的扰了酒兴。

是时,只见祖相知也跟了上来,放低声音说道:“鲍兄慢些,后面有人一直在跟着咱们。”常按剑忙地跟了上来,鲍白首道:“哦?果有此事?”祖相知道:“小弟留意多时了,那人自城门口一路跟着咱们到这儿,恐怕不是善类!”

鲍白首吃了一惊,回头看时,果见身后有一人远远的跟着,几人停步,那人也即停下。晴空朗朗,那人却撑着一把油纸伞,淡红色的伞面上绘着深红色的梅花,伞斜斜的撑着,撑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身,唯见得一条淡绿色长裙约莫快要拖到了地上,连鞋子也遮住了。

三人放眼过去,不见其容颜,心中更觉忐忑不安。鲍白首道:“西门兄弟,你看……”他自知几人中以西门口武功最高,是以请他示下。西门口道:“我早注意到了,保不齐是跟咱们同路罢了,咱们却自相恐吓,何苦来?依我看,且由他去,咱们自去喝酒便了。”

鲍白首道:“虽是如此,然风月会势大,咱们不可不防,还是万事小心为妙。”常按剑握住手中的剑柄,道:“鲍兄说得是。西门兄弟,在下先去瞧瞧他的底细再说。”说着,意欲要往。

西门口道:“这偌大的杭州城莫不是成了谁的私有不成?这杭州城中的大街小巷,咱们走得难道别人就走不得?且不说那人善恶尚未分明,便是来寻事的,我西门口又何惧?何须这般畏首畏尾!”他心中愈渐有气,话一说完,袖口一挥,便即走了。

鲍白首、祖相知、常按剑三人相顾愕然,西门口既已说了不去理论那人,他们自然也不便再去。只是担心来者是风月会中人,跟在自己身后恐忽施暗器毒计加害,敌暗己明自是防不胜防,不免心中惴惴不安。

四人一行来到一家酒店,西门口当先进去,上了二楼。早就酒保过来安排好了坐席,四人各是一方坐定。西门口先要了四坛酒,各色菜肴则是由着鲍、祖等人来点。

一时,酒保呈上酒来,先给各自满满倒上一碗,道:“这是几位爷的酒,请几位爷慢用。”

祖相知自那酒保抱酒上来,一双眼睛便不住的在他身上打量,这时见他倒完酒去了,方小声说道:“适才跟着咱们那人也已经到了楼下。”鲍、常二人皆是“啊”的一声低呼,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小窗,果见那人站在楼下酒店大门一侧,也不进店来。,那人依旧撑着伞,两人这一望下去只见伞面,不见其面容,心中更兼惶恐,一般寻思:“此人来得好怪,莫不是真是风月会的爪牙?这样一来可难办了。”

二人归座,祖相知身前的酒碗点滴未动,西门口却早已经几碗下肚了。祖、鲍、常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饮这酒。祖相知向西门口道:“西门兄弟,听说你上次着了风月会的道便是在酒桌之上,这时怎地仍不小心?”鲍白首也道:“祖兄说得是,依我看咱们还是小心为好,风月会不是省油的灯。”

西门口“哈哈”冷笑道:“祖兄,你适才一直在酒保身上打量可见到他在酒里动了什么手脚不成?”祖相知顿了顿,有些难为情,道:“这个我倒不曾见到,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常按剑将手中长剑横放在桌前,神情凝重,也不说话。西门口自是瞧在眼里,冷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哼,似这般处处以十分精力去提防别人,只怕还没遇到恶人给他害死,自己倒先累死了。”说着又干了一碗酒,道:“要防你们去防就是,我没那个闲心去防这老多人,倒不如喝酒来得痛快。”

三人见他油盐不进,均想:“这人早晚还要着道。”当下只是不说,也不喝酒,一方面留意着楼下那人动静,一方面注意着西门口喝了这些酒后有无异样。

一时菜上来了,菜品不少,端菜的有三五个活计。鲍、祖等人见来人愈渐繁杂了,各色菜系自是一筷也不敢妄动。只见西门口却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将各样菜品尝了个遍。一会儿说:“这荷叶鸡倒还清香”,一忽儿又道:“鱼翅平常得紧”。三人更觉没趣,心想:“往常行走江湖虽也谨慎,可从未像今日这般窝囊,畏东畏西。怎奈对头是风月会呢?只要稍有片刻大意,只怕留个全尸也难。”西门口见三人如此模样,又好笑又好气,自斟自饮,老大不快。

过得几时,三人见西门口吃了许多菜品,又喝了这老多酒,不见有异,方知这顿酒席原是平常。当下从鲍白首开始,这才一一敬起西门口酒来。但酒冷菜凉,西门口倒不如何吃得了。

鲍白首道:“兄弟有所不知,不是在下胆小怕事,只是对头实在非比寻常,在下不得不处处小心。”

常按剑此时也已饮了几碗酒,大声说道:“虽然是风月会,西门兄弟大也不必惧他。只要他们敢来生事,我姓常的第一个力挺兄弟。”祖相知和鲍白首也纷纷附和,又向西门口敬酒,道:“但叫西门兄弟有吩咐,咱们哥儿几个万死不辞。”

西门口听在耳里,不禁好笑,心想:“我几时怕过什么风月会?倒是你们避之唯恐不及。”当下只粗略的应付了几碗酒,暗道:“这时有酒有肉,倒是兄弟!那时许伯受人围攻,我一走十余里,可曾见到什么兄弟了?哼哼,似尔等这般只讲酒桌上义气的人,跟我做朋友尚且不够,这时还谈什么兄弟?”他虽素来豪爽,不拘小节,却也不乏精细,似鲍白首、祖相知、常按剑这等酒肉朋友,结交往往不到一两次,便什么也看得明白了。

鲍、祖等人各自夹了些冷菜吃了,西门口又干了几碗酒,心中越发没趣,草草了结饭局,结账,便起身要走。

三人跟着他下了酒楼,来到大门口,只见那撑伞之人还站在大门一侧。鲍白首心想:“这人来者不善,眼下虽不发难,久时必受其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先走为妙。”于是向西门口抱拳道:“多谢西门兄弟款待,在下告辞了。他日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兄弟尽管开口便是。”

祖相知、常按剑自打路上听到“风月会”三字开始,便心中惴惴,好容易要脱身,岂有耽搁之理?当即也抱拳道谢,客套几句,便与鲍白首一道去了。走得几步,还不免暗暗回头,生恐那撑伞的怪人暴起发难。

西门口不愿再与之为伍,见三人往东去了,自己便要往西,再折路回家。他这时离那撑着油纸伞的人隔得稍近,便细细瞧了一番。那人伞撑得低,虽不见半身,但从伞下长裙可知,这人当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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