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江湖路远 - 三里清风三尺剑 - 松香入墨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第一百二十九回江湖路远

那剑气竟如泉水一般,从剑身涌出,清晰可辨!渐渐在他身前流动成型,竟一笔一划呈现出十四个大字来!“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群雄无不骇然,连法空也不禁感叹:“常人能自由催动真气已是不易,将真气散之于体外更是万难。他如此年纪,非但将真气催于体外,还使之聚而成形,随心流动!当真令我辈惭愧。”

只听西门口大喝一声:“北风剑行!”霓虹乍现,当中寒芒一闪,一剑登时过去!天山戍客大吃一惊,忙地挥刀迎剑。他与西门一隅交过手,情知这等剑势的威力,况且今日所见,竟有胜过当日之势,委实小觑不得。

西门口剑不转分毫,招不换一式,只这一剑,便叫天山戍客闪躲不得,不得不与他正面相碰。赫一箫、顾无言、泪千行三人均系当世一流好手,原本合围而斗天山戍客,但西门口这一剑刺来,三人均不由得退开,竟成了西门口与天山戍客单打独斗之势!

西门口忽地喝道:“天下人之命运,尽在天下人之手!何曾与你有什么干系?”天山戍客这时竟给那真气压得说不上话来。只听西门口一言一句,紧紧相逼,道:“你杀了赵天言,法智,法明,我爹!这时还不束手就死,更待何时?”他字字如雷,剑势越发盛大,若说适才赫一箫那八百里洞庭之势如洞庭湖水潮涨潮落,西门口这一剑北风剑行之势便是积蓄数十丈黄河水的大坝突然决堤!以天山戍客毕生日月参同功之功力,竟渐渐抵挡不住!

忽一时,只听“嚓嚓”几声,如坚冰碎裂一般,天山戍客手中双刀竟渐渐破裂。天山戍客诧异万分,袖袍中忽地鼓荡起来,眼前登时起了一团“黑烟”,猛地向西门口冲去。

西门口左手一抓,将那团“黑烟”尽数抓进手中。猛地往地上一抛,原来是一把黑色细针!西门口道:“同样的招式使第二遍之时,便是你技穷了!”说罢长剑陡进,登时将天山戍客双刀冲得粉碎,一剑刺进他胸口。

原来他早知道适才身中那些毒针并非尹千秋所发,而是出自天山戍客之手。只是适才他的心在江风那边,天山戍客发招又极快,是以防备不得。这时他与天山戍客二人相斗,天山戍客再发毒针,自然便伤他不得了。如此一来,所有真相便尽皆明朗。

天山戍客面目狰狞,道:“你……你……我怎会败在你手?”其实以他的武功,若是与西门口单打独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只是他适才力斗赫一箫等三大高手,西门口忽来一剑,他双刀去挡之时已失了先机。高手过招原是如此,一步失先,便步步受制于人。

但普天之下,除月满楼外,天山戍客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此刻自然不会去寻此等借口。死在顷刻,忽地去看那边月满楼,心中不甘,道:“我谋划近三十年,难道天下之命运尚在你手?我……到底是在你掌握之中么?”他脸色极苦,一口气越来越轻。忽一时,哈哈大笑,道:“不对!不对!哈哈哈……不对!”一一瞧向赫一箫、顾无言、泪千行三人,道:“这三个人是在你筹划之内,你要以他们来胜我,却终究不能!”转而看向西门口,道:“这人却不是!你的筹划中没有他,我的筹划中也没有……”

“天下人之命运,尽在天下人之手。天下人之命运尽在天下人之手……”天山戍客一连重复几句,忽地大笑几声,又道:“师兄,咱们都曾立志于掌控天下,但到底逃不过天下的掌握。师兄,咱们何其渺小……哈哈……哈哈……呵呵……呵呵……”他的笑声越来越凄凉,渐渐便停了。

法空合十,叹了声“阿弥陀佛”,在群山中传响,连绵不断。走到西门口跟前,看他时,只见他胸口的黑血如蛛网一般,已渗入五脏,再难医治了。不禁叹了几声,道:“老衲修佛几十载,心境不如少侠,着实惭愧。”

西门口笑了笑,道:“大师虚怀若谷,不似我这等鲁莽之人,才真真叫人佩服。”法空摇了摇头。这时玄青也已忙完,过来察看西门口伤势。她一头汗水一脸愁,显然受伤的弟子并未救活,这时更兼关心西门口的安危。

西门口将剑插入鞘中,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并无什么可忧。现下我想请大师帮我一忙。”法空道:“少侠但讲无妨,老衲必当竭力而为。”西门口将剑缓缓递给法空,道:“请大师将这剑带去江南,交给一位叫红袖的姑娘,叫她今生勿等。”

法空双手将剑捧过,道:“老衲记下了。”看了几遍西门口的伤,双手合十长叹一声,便先退开了。玄青只得也跟着往众弟子身边去了。

这里西门口舒了口气,转头去看江风,彼时江风的目光也正在这里。二人无力再说一句话,兄弟之间本就如此,两肋插刀原也不需言辞。忽又去看地上王家二宝,两人早已气绝了。

西门口最后将目光移向那口巨鼎,鼎中的酒已一滴不剩。忽地哈哈大笑两声,便不动了。

江风则将目光移向近处,只感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所有零星的回忆一齐涌上心头,似乎又看到了师父、爹、娘的影子。心中缓缓说道:“爹、娘、师父,风儿让你们失望了么?风儿这就来向你们请罪了。这一生不长,可风儿也不后悔,因为我一直都在为自己的内心追逐着。朋友不多,却有一个为我两肋插刀的兄弟,红颜知己也曾有过,她曾为我放弃了所有。爹、娘、师父,孩儿这一生值了,孩儿这就和他们来见你们……”

此时,山顶的风更急,灌在耳中轰轰作响,犹如大海弄潮一般,江风似乎看到怜心正站在大海边上向他招手,海风三里卷起她的一头乌丝,柔亮迷人。忙地叫道:“怜心,好妹子,等我,我就来了。”说完闭上了双目。

那边天山戍客死后,赫一箫便不知了去向,顾无言和泪千行将棺材抬到月满楼身边,泪千行开棺,将月满楼的尸体放入其中。顾无言则去七层楼台上解了萧雪的束缚,将其带了下来。二人合上棺盖,向众人道:“诸位来时,先师曾下令撤走了我教所有教徒,让诸位安然上了山。现下恳请诸位给个方便,与我二人让个道去。中原人工于心计,我等不及。我师兄弟二人遵照师父遗命,即刻将师父遗体带回西域,从此再不问足中原。”他这时的话虽也阴沉,却十分恭敬。众人纷纷让开道路,顾无言与泪千行二人便抬了棺材,往山下走去了。

一切尘埃落定,众人心中皆觉释然,毕竟今日上华山来有惊无险,邀请自己来的人不过请自己看了一出戏而已。唯有天门剑派领队之人方天笑见尹千秋短命早死,以至自己大事不成,心中好生不甘。一面暗暗盘算今后计策,一面微微叹了口气。

忽听得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方师弟,事到如今你还要做这掌门么?”此言一出,方天笑浑身一怔,不敢往后去看,仓皇便逃。刚踏出一步,忽见人影闪动,一人已挡在了身前。正是天门剑派的掌门人,慕容听雨!

方天笑不敢再动,只听慕容听雨声音凄凉,说道:“方师弟,这些年我们十三个同门师兄弟中,有多少师弟离奇故去?你当我这个做师哥的一点也不知情么?”

方天笑眼见此时逃走已是万难,寻思:“大师兄宅心仁厚,当下唯有求他宽恕,他或能念在同门之情,饶我性命。”当即跪地求道:“都怪兄弟我一时糊涂,受了尹千秋之欺,求师哥念在同门之情,饶我这一次吧。”

慕容听雨叹了一声,道:“方师弟,这些年你为了做这个掌门,不惜害了咱们同门的六位师弟,可曾念过同门之情?你是我师弟,按理做这个掌门也不是不可,只是你残忍好杀,做师兄的才不能让位于你。如今尹千秋已死,你所图已是无果。我适才唤你,只盼你能知错悔改,但你竟欲一走了之。事到如今,做师哥的如何还能饶你?”

方天笑此次是暗中召集心腹而来,万不料师兄也会跟到华山,适才一惊之下,逃走实是不容多思之举。不想此时他竟要以此问罪,心想:“求饶总是不成了,为今之计,只有舍命一拼,或能逃下山去,再作打算!”如此想来,猛地抽出剑来,一招楚江大开往慕容听雨身上招呼,企图攻他个措手不及,好趁机逃走。

慕容听雨举重若轻,只一剑便将方天笑那招格开,叹了口气,道:“师弟,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给地下的六位师弟一个交待,愚兄何其不忍。”说罢,还出一招天门中断。方天笑登时抵挡不住,身子飞出十余丈开外,满身剑伤,就此倒地而亡。

事情了结,慕容听雨满面凄凉,捋起一角鬓发,只见如雪一般花白。悠悠说道:“慕容听雨虚活几十年,愧对师门,愧对武林同道。”向众人团团鞠躬,又道:“方师弟勾结尹千秋,助纣为虐,致使武林多番劫难,我慕容听雨难辞其咎。这些年皆因我一念之仁,累得同门师弟惨死六人,实在心中有愧。今日唯有一死,以向各位武林同道,向我师门谢罪!”说完挥剑往脖子上一抹,自尽而亡。他出剑甚快,饶是法空在场,见机神速,出手阻拦终是慢了一步。

法空见了今日前后种种,较之二十多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好生悲伤,双手合十,叹道:“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阿弥陀佛,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去罢。”说完领着众人下山去了。

片刻之后,华山顶上空荡荡的,唯有徐徐清风。不几时血衣教中又走来一人,灰布衣袍,乃是个中年女子。她怀中抱着怜心,缓缓走到尹千秋的尸体边上,凄然道:“我曾劝你,留你,好生舍不得你。你为什么要一意孤行?二十多年的心机又得到了什么?最终害人害己。只是可怜咱们的女儿,她才十八芳龄,本该嫁个好人家……”说着已失声痛哭起来。

过得几时,抽抽噎噎的念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从那年开始,我一直等你,等了足足十八年!却等到了这样的结局。”戚风冷冷,她哭诉半晌,终将尹千秋负在背上,怀中抱着怜心,缓缓下山,往逸闲谷去了。

萧雪无处可去,便待在江风边上,黯然神伤,望着这漫天的大雪,怆然出神。华山顶上,偌大的血衣教,再无一人,漫天风雪险些将她和江风掩埋。她缓缓将江风抱在怀中,悠悠的道:“谢谢你,小风。江湖路远,愿你我来世不做江湖儿女。”说完,拾起地上的断剑,递进了自己咽喉。

这一时,寒风呼啸,忽又传来阵阵箫声,戚戚然,如伤春,如悲秋,如悯人,如叹世。

月余光景,大地回春,法空将西门口的剑带到江南西门府上,轻声扣门。不几时,屋中出来一位红衣女子。法空将剑奉上,尚未说话,那女子便泪花隐隐,轻轻地问道:“他不回来了么?”法空无法作答,只得合十叹声“阿弥陀佛。”

那女子抱着剑,倚在门上,法空将西门口的话转达与她,便告辞走了。红衣女子抚着小腹,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少年,法空再涉足江南,偶经一间酒店,正要路过大门,忽听厅上一个爽朗的声音喊道:“酒保,再打十斤酒来,今番必要与我兄弟和两位姑娘痛醉一场!”又一个青涩的女子声音说道:“我不吃酒!我还要他给我讲那个故事!好像我昨天做的那个梦一样,我喜欢得了不得!”

法空出家人,不沾酒荤,此时也不禁往酒楼大厅中看去,只见当中一桌,却是四个青年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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