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大雪漫天
这一日,雪下得正紧,道上已积三尺余厚,更兼凛风呼啸,行路之人步履维艰。江风已来到华山脚下,抬头望去,整座山白茫茫的一片。山道已积了冰,不易行马。便将马儿拴在山脚下,徒步上山。正在此时,忽听身后马蹄声响,转头看时,只见茫茫大雪中,十余骑奔驰而来。江风看了看天,时辰尚早,有心看个究竟,便倚在树下等了。
不多时,十余骑奔至眼前,江风看时,那些人身着一字白色道袍,十分熟悉,心中微微一惊:“这是昆仑派的道服,怎的他们也来了?”
众人站定,当中一人按髻徐行,走了出来,正是紫颜真人。江风瞧他装束有变,想是已如愿执掌昆仑派了,在心中冷笑了几声。
紫颜真人打量了江风几眼,朗声道:“江风!你且慢上山去!”江风听他语气强硬,似有命令之意,冷哼一声,暗道:“好个掌门人呐!恩师在世之时,掌昆仑一派门户如此不易,想来尽是托了你们的福了!他老人家仙逝只怕也跟你们脱不了干系!否则师父一身精纯内功直臻化境,若不散功,怎能说去就去?”当即越想越气,便道:“不知紫颜掌门有什么指教?我为什么要慢些上山?”
紫颜道:“我昆仑派的镇派之宝《太虚剑意》在你手中,是不是?你先交了出来,那时你上不上山,都跟我不相干了。”江风心头有气,寻思:“那日天山戍客来犯,若非我和西门前辈联手退敌,昆仑派如今焉在?你又怎能做得这个掌门人?事到今日,你不感激于我倒还罢了,言语之间竟如此不容商议!可见娘说得是,世间之人怀狼心者居多!”当下便道:“以你的意思,我上了华山,便下不来了,是么?”
紫颜道:“本座倒没如此说,只是请你上山之前先交出《太虚剑意》。”江风心想:“《太虚剑意》原是昆仑派之物,昔日师父为了避免昆仑派内斗,不得已将其交由爹和萧伯伯带下山来。如今师父已经仙逝,昆仑派亦未免去一番争斗。既然如此,这《太虚剑意》也理当归还昆仑派。”于是从怀中取了《太虚剑意》出来,望着这本册子,不禁阵阵感伤。想恩师经营昆仑派如何不易,父亲手录《春秋》如何用心良苦,不禁红了眼眶。昔日恩师传道、秉烛修习、悼念先父、给怜心念故事等诸多情景霎时间涌上心头,更激得泪水岑岑而下。
紫颜陡然见到《太虚剑意》,大喜过望,又见江风踌躇,以为他不愿交出,便忍耐不住,出手欲来夺。江风猛地将册子一收,揣入怀中。道:“《太虚剑意》本是昆仑派之物,原该归还。但你如此明抢豪夺,我偏不与了!”紫颜怒道:“江风!我师兄生前待你不薄,你未入我派,却传你一身我派武功。你该当图报!如今怎能起了狼子野心,将我派之宝据为己有?”
江风心道:“师父,你在天有灵当见得今日。弟子原想归还此书,以助昆仑派重振往日威风。但今日紫颜师伯如此想欺,弟子实不愿将此书交于他了。如今昆仑一派因争夺掌门之位,已是四分五裂,紫颜师伯身为掌门,不思收络人心,却来夺书,其心可见。弟子以为,一派之盛衰在人心齐,而非武功强弱。如今弟子纵然交出此书,昆仑派便是人人练成,只怕也难为武林造福。弟子擅作主张,要将此书交还于天了!师父,你会责怪弟子么?”
紫颜见他默不作声,又道:“江风,快还书来!”江风见他语气咄咄逼人,越发恼怒,便道:“我偏不还,你待怎地?”
紫颜喝道:“你!”神色渐转而和,微微一笑,便不说话了。打个手势,身后众人散开。当中又有两骑缓缓出来,江风一见如晴空霹雳!浑身为之一震!原来为首一骑正是怜心,她双手受缚,坐于马上,嘴里塞了一个麻团,作声不得。后一骑却是石头!手中持着一柄长剑,剑尖抵着怜心。
江风又惊又怒,道:“石头,兄……兄弟……”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石头,只觉他的神情好生陌生,早已不复昔日相见时的模样,不禁颤声说道:“兄弟,连你……你也背叛我?”
石头道:“二哥,你也不要怪我。我石头是个生意人,生意人须得权衡利弊。我只想和香儿平平淡淡的做个普通人,有什么错?是你把我们带进了江湖,如今香儿被他们抓了去,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江风道:“什么?你说香儿被他们抓了去?”石头默默不答,江风望向紫颜等人,只见他们个个目光不敢与己对视,方知确有此事。因问石头道:“怪道我东寻西访,始终不得你和香儿妹子的消息。兄弟,香儿被他们拿去之事,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来?三里村,好了镇,我都曾问过你,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石头双目无神,瞧着前方雪地上,缓缓说道:“二哥,不是我不肯说,只是……”话到一半,便不说了。江风心知必是昆仑派以香儿要挟他,便道:“虽是如此,但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石头道:“二哥,我这会子还叫你一声二哥。你我虽是结义弟兄,但你却不是我主,我也不是你仆,便说不上背叛罢。我石头是做生意的,凡事总须求得最大利益。如今为了香儿,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江风听他说来,不禁心中生寒。他印象中的石头是个热血重情之人,不想此时这句话说得却如此冰冷陌生。脑海中回想起石头一点点的改变,如着焦雷,恍然大悟。原来从那天萧雪来三里村后,石头开的酒店给血衣教抢砸开始,石头就渐渐和他不同路了。也难怪从江南归来三里村时,在今朝醉酒楼中见了石头,怜心会那般苦苦的哀求他先回昆仑山,原来这一点一滴,怜心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怕碍及他和石头的兄弟情义,才一直不说!他却一直不曾理会,甚至还将怜心托付于石头。怜心其时心中虽有万般苦,却只能放在自己心里,终于才至如今之祸。
江风想来,这才自悔不迭,暗道:“江风啊江风!你为何总是如此木讷?你如果早点察觉,怎会叫怜心受这等苦?你如果早早去救了香儿,石头兄弟和香儿又怎会有今日之苦?”他越想越感自责,终于向石头道:“兄弟,你放了怜心,二哥不来怪你,你要做生意,二哥再去求大哥给你些钱作资本。”
石头只摇头道:“二哥,我瞧今天你还是依了他们,把《太虚剑意》给他们罢。否则香儿在他们手上,我……我实在不能放了怜心姑娘!”江风听着,心中好生悲苦,道:“兄弟,连你……也如此说?”转念一想,石头和香儿都是这偌大世界中的可怜之人,相识相知一场,自己尚不能保护好他们,又怎能去责怪他们?转头看着昆仑派中人,少不得咬牙切齿,握紧剑柄,喝道:“你们也算是昆仑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你们要《太虚剑意》,尽管来找我江风便是!怎地做的尽是这些下三滥的勾当!世人所不齿!”
紫颜听罢,好生有气,也似有几分羞愧之色。尚未说话,他身旁走出一骑青年弟子,约莫二十七八,对着江风冷笑道:“姓江的,紫栖可待你不薄啊!教了你这样一身武功,我们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不使点计策总是不成的。”
江风听罢勃然大怒,喝道:“你是昆仑派弟子!怎敢直呼紫栖真人之名?”也不知从何时起,他竟这般容易发怒。或许是从适才见到石头背叛,或许是从与怜心分离开始。他也说不清楚,当下便要拔剑,以他这时的武功,要杀眼前这几人只在顷刻之间。但想到怜心在他们手中,只要自己贸然出手,紫颜必会害了怜心性命!他到底还是记挂着怜心的安危,投鼠忌器,一时间又犹豫不决。
怜心与他四目相对,两行清泪在脸颊不住流淌,江风更是说不出的心酸。只见那青年弟子凑到紫颜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紫颜便即说道:“江风,你将《太虚剑意》交出来,我便放了这女娃!如若不然……”他不往下去说,似乎也觉说不出口。
江风好生有气,一方是怜心,一方却是恩师遗物。《太虚剑意》对他来说倒算不得什么,只是交由紫颜,他实在不愿。从怀中取出册子,握在手中,震震发抖。但一望着怜心受制于人,便什么也顾不得了,道:“紫颜掌门,这《太虚剑意》你拿了去也无不可,只盼你往后将昆仑派带入正途!”说着将《太虚剑意》递过去,道:“你叫石头放了怜心罢。”
紫颜转身正欲下令,忽见那青年弟子道:“师父且慢!”江风望着他,只见他满脸阴笑,道:“师父,这姓江的武功了得,咱们如果这时放了这姑娘。便是拿到《太虚剑意》,他亦可随时从咱们手中抢走!”
紫颜一听,深觉其理不差。便道:“莫勇,那以你之意,该当如何是好?”江风冷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已说了将《太虚剑意》交给你,岂有再夺之理?你未免也太瞧不起姓江的了。”
莫勇淡淡笑道:“江大侠,在下知你武功高强,今日咱们在场的所有人联手,恐怕也未必是你的对手。自古有言,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下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请江大侠谅解。”江风听他说着,好生有气,但苦于怜心在他们手中,实也无法。冷哼一声,道:“那么依阁下之意,须在下怎样才肯放了怜心?”
莫勇看了一眼紫颜,得到紫颜的认同,方道:“只需江大侠答应在下一件事,师尊立时便可下令放了这位姑娘。”江风道:“什么事?”莫勇笑了笑,道:“只需江少侠答应现在跟咱们一道去昆仑山……”
话未说完,江风已然喝止道:“什么?我今日有急事需上华山,如何能答应你现在去昆仑山?”莫勇道:“那也无妨,江大侠可先交出《太虚剑意》,其后但凭阁下去哪儿,咱们昆仑派都不干涉。江大侠什么时候得空,便什么时候来昆仑山迎回这位姑娘。在下愿以性命担保这位姑娘的周全。”
江风听罢,立时便要拔剑,道:“阁下莫要欺人太甚!”莫勇瞧了瞧怜心,有恃无恐,淡淡发笑。紫颜等人均想:“到底还是莫勇顾全周到,若非如此,此时便是拿到《太虚剑意》,单凭自己这十几号人,只怕也难带回昆仑山去。而到了昆仑山则情势必然两极反转,凭江风武功再高,咱们倾一派之力,总能制住了他!”
是时,场面似积雪一般僵住。江风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昆仑派拿得怜心在手,有恃无恐,静站以观其变。怜心见江风好生为难,只想开口叫他上华山去,不要管自己。奈何口中塞了麻团,作不得声,唯有两行清泉般的眼泪,在脸颊上汩汩留下。
江风见怜心如此,心中更是难过,便道:“你们先将怜心放了,《太虚剑意》尽管拿去便是,我江风可立誓言,此生绝不来取。”莫勇听罢,冷笑道:“江大侠,你如此作说,竟将我等视作三岁小儿不成?咱们只要一放了这位姑娘,要夺不夺,难道不是你一动念之事?咱们岂有因你一句空话便放人之理?哈哈……”
江风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岂会出尔反尔?”莫勇摇头道:“江大侠不必戏耍我等,要咱们放了这位姑娘,便须依在下之言,否则……”江风道:“否则怎样?”莫勇道:“否则咱们便在这儿耗着。”
江风倏地拔剑出鞘,问道剑的锋芒映着积雪泛出闪闪白光。紫颜等人纷纷吃了一惊,立时围在石头和怜心跟前,只要江风暴起发难,他们立时便可以怜心作为要挟。江风瞧着眼前光景,又气又恨,想不到昆仑派一代名门正派,尽如此无赖!
正在此时,忽见怜心猛地转身,往石头身上扑去!霎时间,血光飞溅,只见长剑穿腹而过,直没至柄!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石头并昆仑派等人始料不及,万没想到她竟会如此。
江风大喊一声,撕心裂肺。他更是不敢相信,脑海中顿时落下了白茫茫的一片,心想:这世间对我好的人本来已是寥寥,恩师去了,法智走了,我原以为她会一直陪我。不想,竟连……连她也会离我而去!
这一刻,江风只觉着偌大的世界冰冷如雪,忍不住一声长啸,震彻山河,猛地上前,人影闪动之时,剑光霍起!他已将石头和怜心同乘的那骑马斩作两截!石头一跤滚在雪地之中,昆仑派众人这时没了倚仗,个个胆战心惊。
只见江风将怜心抱到一旁,除去她手上的束缚,取出口中的麻团,失声痛哭。众人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胯下那些马儿给江风那声长啸惊得拔足乱奔,众人驾驭不住,只得纷纷下马,任由马儿四散跑了。
江风将怜心抱在怀里,只听她轻声说道:“风哥,怜心永远……永远支持你做……做你爱做的事,永远不……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声音越说越轻,江风听着更是悲痛万分,忙地运起真气抵在怜心后心,道:“不,不!你别走,我从来没有当你是我的负担,从来都不是!”但怜心受的是致命外伤,他的真气又岂能奏效?此时已是气若游丝,声音几不可闻,说道:“风……风哥……我好……好喜欢……你……叫我好……好妹子,你再叫我……我……一次,好……不好?”说完双眼缓缓闭上,江风忙地叫道:“好妹子!好妹子!你别走!我求你了!你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他还在喊着,怜心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安静祥和,已再不能听见了。
江风抱着怜心大哭一阵,猛地抬起头来,圆睁双目,满眼血丝,向众人望去。紫颜等人看在眼里,均觉心胆俱寒!猛地一时,剑光闪动,江风一剑挥出,剑气横荡,众人衣襟呼呼,纷纷撕裂!饶是紫颜等人闯历江湖数十年,见了如此情景,也把持不住,阵阵发颤,心中只在担忧今日要受何等折磨方能死去。
江风的目光当先与石头相接,长剑抖动,已抵住石头心口,道:“我与你推心置腹,你怎能忍心背叛我?”石头脸色苍白,缓缓说道:“二哥,到了这个地步,你要杀我便动手罢。香儿落入他们手中,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江风握剑正要刺下,又于心不忍,顿了一时,道:“你我毕竟兄弟一场,到头来我还是不能绝情绝义……你去罢!”石头瞧着江风,怔怔的说不上话来。只见江风又将目光移向众人,在十余人身上纷纷扫了一遍,青光猛地一闪,一剑刺在紫颜肩头!他这一剑本可直接取了紫颜性命,但见紫颜竟一动也不动,不忍立时便将其结果,剑在中途,陡然换了方向。道:“你怎么不出手?”
众人纷纷喊道:“师父!”只见紫颜血流不止,颤颤巍巍地叹了口气,似乎已束手就戮。其实倒不是他不出手,只是江风此时怒极,一剑已使上十足功力,剑势何其之快?紫颜实无半分招架的余地。
江风目光陡然又转向莫勇,只见他早已不复盛泰,委顿矗立当地,活似个僵尸一般。江风心想:“冤有头,债有主,捉怜心的是石头,拿主意的紫颜,他不过是个出谋划策的,我如何能迁怒于人?”少不得又将目光瞧向紫颜,长剑陡转,便欲刺他咽喉。
紫颜此时已受了一剑,更无还手之力,见江风剑来,闭目待死。江风长剑将近,忽地一想:“他这时手无缚鸡之力,我徒杀之又有何意?怜心也……回不来了。”矗立半晌,猛地将剑往地上一插,入地三尺!仰天大呼一声,缓缓说道:“你到底是师父的同门,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总该念在恩师的情分上,不能跟你们为难!都走罢!恩怨至今一笔勾销,从此再无兄弟师门了!”他自言自语,缓缓走到怜心跟前,将她抱起。
紫颜尚未回过神来,只见众人纷纷向他使眼色,忙地捂住伤口,带路去了。众人见江风不来追,心中巨石落定,哪里还敢停留?恨不得拔腿飞奔。忽听江风喝道:“站住!”
众人双脚犹如钉在了地上一般,半步移动不得。只听江风道:“紫颜!恩师去后是你执掌昆仑派了罢!昆仑派掌门一诺千金,我今天要你许诺,回去之后放了香儿!从此再不许为难她和石头两个!”紫颜听说,怔怔转过身来,江风大声喝道:“你依还是不依!”
紫颜脸色铁青,道:“好!好!我斗不过师兄,今天连师兄的徒儿也斗不过!我已一败涂地,还有什么不能应的?以后我昆仑派再不会为难他们二人!”说完,长叹一声,转身先去。众人纷纷跟上,石头瞧了瞧江风,也走了。
江风紧紧的将怜心抱在怀中,悲痛欲绝,只觉怀中怜心的身子渐渐冰凉,他的心底方才渐渐明朗。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懂了自己的内心!曾几何时,他的心中便只有怜心一人了,萧雪对他来说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只因来得恰到好处,才让他那般难舍难分,以至于成了他心中一个爱情的信仰与象征。然而那到底是白云苍狗一般华而不实的,在他心灵的深处,真正主角,早就只是怜心一人了。
他如此想着,耳畔又响起一个声音:“我想看大海。”他这时才觉得自己实在亏欠了怜心太多,太多,今生再不能还!怜心既然已经去了,他便也再无牵挂。从怀中取出那本《太虚剑意》来,握在手中,泪湿眼底。道:“师父,你传给弟子这本《太虚剑意》,弟子不敢妄自交给他人。但今日弟子上华山,已不做归念,弟子斗胆,要将此书交于天地了。不能询问师父之意愿,弟子愿领一切责罚。”话刚说完,忽地一阵冷风吹来,扑打在江风面上,直叫他恍惚的神智清晰了好多,当下意志更坚,忽地一抛,将《太虚剑意》抛到华山背后深谷去了。
江风抱起怜心,缓缓踏上山道,往华山顶上走去。一路走来,山道积雪数尺,步履维艰,但他的眼中心中,却只有怜心。心想:“她性子活泼,每每爱与我作对,然紧要的关头,她却是始终支持我的!而我,至始至终也没替她着想过。我要找到害法智大师的凶手,要找到害西门前辈的凶手,要给他们报仇。要救石头和香儿,要救小雪……可是我何曾想过她?她时时陪着我,从天南到海北,我何曾想过为她去做一件事?我将太多的事情视为非做不可,却不知人的一生何其短暂?精力何其有限?能做好一件事情已然不易,我却为什么不将那件事情当成陪着她?”他一面看着怀中的怜心,一面追悔莫及,但似乎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这样去做。不禁又笑自己何其荒唐。一事无成,却终改不了那一念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