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无声离去

景琰静静地伫立在揽月亭中，从这里俯瞰，整个行宫的景色尽收眼底。

他习惯性地两手撑在围栏上，微微弓背，面朝栖梦居的方向，目光悠远。

隐隐约约间，能瞧见白莺莺在栖梦居院子里活动的身影。

这时，一只白鸽振翅飞来，轻巧地落在他手扶着的红色围栏上。

景琰伸出修长劲瘦的手指，从鸽子脚上轻轻一勾，取出了凌云送来的信件。

此次几国敌国突然的异动，果真是有人在背后蓄意谋划，景国那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他需要出去一趟解决一些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一直在逼他发狂。

小时候，他们逼他让出太子之位，逼他母后入冷宫直至惨死，还逼他阿姐远走荒蛮之地，至今杳无音信。

他的视线仍朝着栖梦居方向，心中涌起一丝悲壮的骄傲。

难道这安宁的日子，非要用他景琰的性命来换？难道他才是搅乱世间安宁的祸首吗？

回宫之前，他本无惧生死，可如今，他却对这苦涩中带点甜的人世间有了几分眷恋。

若他真的就此殒命，那些蛰伏于暗处的人定会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他怎会容忍这些宵小之辈得逞？他发誓，定要让这些人再也笑不出来，让他们在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中颤抖。

还有白莺莺，她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她所说的甜言蜜语，恐怕只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吧。

她是被逼着嫁给他的，没有真心也正常，若他死了，她又能悲伤几日？说不定等他尸骨未寒时，她又会重新开始快活的生活。

想到这儿，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关乎家国天下的大事，怎会无端牵扯到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身上？

他本应如往昔般，傲然于世、蔑视一切，可如今，还能做到吗？

栖梦居看上去很热闹，是他让小太监送去的冰块到了。

栖梦居紫荆花树下有个身影似乎是白莺莺，她正向揽月亭张望，她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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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行宫已有些时日，天气愈发炎热，就连这原本清凉的行宫也没了初到时的凉爽。

整个行宫的山中，知了不知疲倦地聒噪着，宣告仲夏的来临。

栖梦居四周树木繁茂，在这炎炎夏日里，算是最凉爽的住所了。其他嫔妃住处都已开始送冰块消暑。

小顺子来过好几趟，要给栖梦居送冰块，都被白莺莺婉拒了，她觉得当前温度还能忍受。

可就在今日清晨，小顺子又来了，这次他没等白莺莺同意，就径直将两大块冰块搬进了白莺莺的卧房，说是毅亲王吩咐的，若王妃执意不要，他回去就要挨板子。

白莺莺无奈，她知道景琰做得出来，只好接受。

趁着小顺子他们还没离开，白莺莺又分出一块冰块送到兰花她们住的偏院。

三个丫头满心欢喜，暗自思忖，上辈子定是积了大德，今生才能遇到这么好的主子。她们暗暗发誓，日后定要更尽心尽力地服侍王妃。

小顺子刚要离开，兰花开口问道：“那天然浴池在什么地方呀？”来这么久，她们还从未见过那神奇的浴池呢。

“浴池前些日子在修整，再过几天就能用啦！”小顺子笑着回答，随后打趣道：“怎么，兰花姐姐是想去泡泡？”

兰花不怀好意地看向小顺子，笑着说：“小顺子，你要是去泡一下，说不定就能有个小小顺子了！”

她们只是互相打趣，浴池又岂是他们能去泡的？淡香和巧真听了，都捂着嘴偷笑。

白莺莺听到兰花的话，赶忙呵斥兰花，不许她拿小顺子的痛处开玩笑。

兰花赶忙道歉，而小顺子却毫不在意，他早已坦然接受了自己太监的身份，兰花的玩笑于他而言，就像一阵无关痛痒的微风。

可白莺莺却不这么想，每当看到小顺子那如孩童般的面容，她心中就满是怜惜。

这个孩子还没来得及体验正常人的生活，为了活下去，付出了断子绝孙这般沉重的代价，底层人的命运是多么残酷啊。

而后，白莺莺把小顺子叫到一旁，拿出一些银两，让他找机会交给小方子的娘。

小顺子推辞说，上次给的银票足够他娘用上一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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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梦居的热闹场景映入景琰的眼底。

这方小院还是他小时候跟母后来行宫居住的地方。虽然母后贵为皇后，可每次都选择住在这偏僻又简陋的栖梦居。

那时，他的父皇在院子里舞剑，母后在紫荆花树下弹琴，他和姐姐在荷塘边奔跑。

如今，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景琰不想再沉浸于伤春悲秋，他收回手，从揽月亭缓步而下。

凌风坐在亭下的石头上看天上的流云，那匹白色高大的战马狂澜在地上踱步，时不时低声鸣叫几声，像是在跟旁边的另一匹白马交谈。

“殿下，要跟王妃辞行吗？”凌风小心翼翼地问。

景琰迟疑了一下，辞行？不必了吧？

“走！”

景琰跨上战马，勒紧缰绳后，把马头调向栖梦居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双腿夹了一下马背，决然离去。

景琰离去的那一刻，白莺莺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安。

她站在紫荆花树下，望向远处突兀高立的揽月亭，她似乎看到景琰从那里下去，可又觉得可能看走眼，只是树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