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极限欲望 - 徐大辉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其他 > 极限欲望 >

第六章

专案组办公室,王芃的面前放着厚厚的案卷。

“王芃,我俩分头看。”萧剑锋说,他这样决定也是为加快阅卷速度,“给我一份吧。”

王芃拿出一份案卷,递给萧剑锋,说:“这是一个破碎家庭,引发的命案。”

萧剑锋拿在手中,觉得沉甸甸的,每个案卷都有一个不该发生的故事。

“刘梦东刚满十八岁啊!”王芃惋惜地说。

杀人者十八岁令人痛惜,灿烂如花的年龄啊!

“我都不敢看……”王芃拿起另一份案卷,说,“我看这个由父子情仇引发的酒店血案。”

萧剑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阅读案卷——

三天后,死刑犯刘梦东将被执行。

“把我骨灰同我妹妹放在一起。”死刑犯刘梦东看着做记录的人,待他写完后继续说,“我想见我妈一面。”

遵照法律规定,执法人员充分地尊重了他的要求。

刘梦东的母亲已经赶到,儿子的日子就要到了,见最后一面将永诀,做母亲的心都要碎啦。她感谢著名律师司马公,是他踏破铁鞋寻找她,才能在儿子临刑前见上一面,不然这一生将有个永远难以弥补的缺憾!

十天前,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做出判决:以杀人罪判处刘梦东死刑。判决书下达后,司马公律师匆匆来到中心监狱。

轿车里,年近半百的律师司马公,此时心情格外沉重。从事辩护工作数年,维护国家、和公民的合法权益,不知有多少人请他提供法律上的帮助,受理多少或奇或怪、或悲或欢的案子,数次进出这个监狱,与元凶祸首未决死囚的最后道别,为他们临刑前提供法律咨询或上诉。当然,公正的法律面前,死刑犯必须认罪伏法,等待死神叩门的日子有的人上诉高级人民法院,寻找生的希望。

大概是职业的关系,司马公希望死刑犯能够说出充分生的理由。只要刑场枪声未响,他就要为死刑犯生还奔波。这项艰辛而又徒劳的例行公事也不全被死囚理解。有的犯人从逮捕入狱、审讯、判决,始终一言不发,自己不找辩护律师,又拒绝司法部门指派律师,犯人不配合,律师出现十分尴尬的局面。

司马公接手这个杀人案,做了大量调查工作,为死刑犯刘梦东认真辩护。但是,刘犯连杀四人,流氓团伙罪魁老大,神秘的瞎子,生身父亲,与生父厮混的女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刘梦东倘若只杀死为非作歹的地痞流氓,量刑上会轻些的。他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决书已送达,对刘梦东来说,他停留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短短十天。根据刘梦东的犯罪事实,法律对他的制裁显然是公正的,因此不服判决上诉也是徒劳的,高院肯定驳回而维持原判。

司马公此次前往中心监狱,除履行律师职责、与死刑犯刘梦东做最后接触、倾听他的陈述、代办一些法律事务外,是受法院梁院长委托,做件破例的事情。梁院长昨天沉痛地说:“今天我儿子十八岁生日,有部电视剧的台词我记得:十八岁,应该是燃烧的年龄。刘梦东杀人时正好满十八岁啊。他的案卷我反复阅读,每次都掉泪了……可他连杀四人,必处以极刑。鉴于刘梦东是感情深沉,很有个性的犯人,别人去怕他反感,劳你大驾啦,尽可能地满足他临刑前的要求,司马公兄。”

中心监狱在市民眼里是骄傲的,形形色色的要犯,在此等待没日来临。这所监狱,是当年敌伪特设的秘密牢房,建筑外简内繁。从外边看,古朴的方块楼,院内鲜花盛开,蜂蝶翩飞,曲径通幽,很像一座淡雅舒适的别墅。然而,丛深的风景树间,几幢窗子极小且水泥浇筑的平顶房,隐蔽处暗布防范机关,日式的暗堡,和设在楼顶的岗楼里,荷枪实弹的武警日夜看守。

司马公向门岗出示证件后,驱车直奔特别监房。值勤管教同司马公来到的监房前,“九号(刘梦东的监号),律师来了,你站到窗前来!”

小监房内没一点声响。

“九号!”管教虎着脸,厉声喝道:“站过来!”

小监房内依然寂静,司马公知道不听看守管教命令的犯人,将受到何种教训,他摆摆手,靠近窗口朝里望去,只见那张窄小的木板床上,死囚犯刘梦东戴着脚镣,光光的头茬,显示出刚毅倔犟,双眸依然闪着光芒,没有众多死刑犯那样临近死亡的绝望、那样恐惧、呆滞,浑浑噩噩。

“刘梦东,听我对你说。”司马公温和地叫他的名字。

沉默片刻,刘梦东移向窗口。

“你有权力和充分的时间,向省高院提出上诉……我可以给你代写。”司马公说。

刘梦东摇摇头,坚定地说:“我不上诉。”

司马公讲一番法定程序,尽到律师的责任。刘梦东依然执意不上诉。

司马公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刘梦东想了想,看出他内心极不平静,头极力朝后扬着,仰视天棚,咬着下唇,一字一泪地说:“司马公律师,我的牡丹卡上四百元存款请你取出,买一双最好的冰鞋送到殡仪馆,放在我妹妹小雯身边,她活着时喜欢滑冰,我答应给她买双冰鞋……”

刘梦东哽咽啦,手不住地颤抖,说:“请帮助找到我妈妈,她在光复路开歌厅,是野百合歌厅。让她来,我想见到她。”

“好,会满足你的要求。”

司马公离开中心监狱,将犯人的要求向法院梁院长做了汇报,他决定满足死刑犯刘梦东最后的本不过分的要求,并委托司马公全权处理此事。

司马公跑遍全市商店,最后买到一双北冰洋牌冰鞋,然后乘车赶到殡仪馆。

数以千计的亡灵安放这里,人只有两件事是完全相同的,从母体中坠落,到归往黄泉路。尽管此处显得有些拥挤,数千灵骨拥挤在窄小空间却和睦相处,既没有无血厮杀,没有你争我夺……与之庄严肃穆的殡仪馆气氛极不协调的是那些遗照——嵌在楠木、汉白玉、大理石、花岗岩方盒上的永远地微笑。

司马公按存放保管号,找到一个木制的骨灰盒,遗照是位豆蔻少女,她纯真的眸子里,透出童稚无猜。死亡卡片写着:亡者:刘小雯,女,十五岁。存立者:刘梦东,地址:沙市复兴区迎宾委九组。保存期限,五十年。

司马公将那双崭新的冰鞋放在刘小雯的骨灰盒旁,想告诉她,你哥哥再过几天,就到你身边来啦,你们兄妹在冥冥世界中相逢相聚。司马公最终什么都没说,许久地沉默。

忽然,身后响起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司马公律师回过头,见一位年龄在二十左右岁的姑娘,她佩戴黑纱、白花,淡淡地画了妆,手也捧着一双冰鞋。她似乎没在意司马公的存在,来到刘小雯灵前,如泣如诉地说:“小雯,你有一位好哥哥,他爱你,胜过他自己的生命。他说他一生最大的心愿,是给你买一双冰鞋,带你去家乡那条小河溜冰。小雯,溜冰时莫忘记靠近哥哥,他最喜欢你发间散发的那一股股苦艾的馨香。”

这位陌生姑娘旁若无人的泣诉,揪出司马公一腔苦涩。他不忍心再听下去,匆匆离开殡仪馆。

他为刘梦东了却一笔感情债。过去司马公办完一个案子,习惯去郊外的小河边,躺在松软的沙滩上,仰望蓝色的天空,看云儿行走。

今天,司马公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街向郊外走去,登上一座孤山。秋天景色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苍凉感。独坐在一块巨大石头上,怅望淡远天空那片漂泊的云。蓦地想起古人诗句: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贤。他羡慕诗人描绘的超脱坦然的心境,可做律师的永远难有那样的心境,案子一个连一个,何况名律师去辩护的多是重大案子。

司马公从接手刘梦东的案子,就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很沉啊!他杀死四人,包括自己的父亲。他现在基本弄清了这个血案的来龙去脉,他亲手写下的死刑备忘录,是本不该发生的,充满了悲怆的血泪故事。

沙市东郊的太平山小镇,传扬着一条新闻:市政协委员、特级教师、小镇女名人史丽华与丈夫大打出手后出走,至今下落不明,仅隔七天,丈夫刘军也离家出走。

此时刘家剩下两个未成年,却要独立生活的孩子,破碎家庭的一切不幸,石头一样压着难以支撑生活重负、且身单力薄的孩子。

荒原的冬天异常寒冷,地处荒原风口的太平山镇,自然摆不脱寒风侵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封严,火炉整夜不熄。镇中心街两间旧式大檐瓦房里,两个孩子面对肆虐的北风呼号和黑暗,蜷缩在炕角,十二岁的女孩小雯嘤嘤地哭泣:“哥,我冷啊!”

“小雯,过来。”十五岁的刘梦东将妹妹冰冷的脚塞进怀里,用胸脯给她暖着脚。从他记事时起,父母经常吵架,闹得天翻地覆时扔下兄妹俩儿各自出门,数日后方回家,没爹没娘的日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他除照顾自己外,还要给小妹做饭、洗衣服、送她去幼儿园……父母这次吵架后离家已三个多月未归,煤烧光了,没钱买,电费因未及时交纳,供电所派人断了电。这几日,他们俩儿摸黑过夜。

“还冷吗?小雯。”

“不啦。”小雯从哥哥怀里抽回脚,尽管恢复知觉的双脚仍然有些疼痛,她懂事地忍着,恳求说:“哥讲个故事吧。”

“从前,”刘梦东每晚讲的故事都是这样开头的。“有只鹌鹑妈妈打食回来,走到自己窝边时,忽然看见一只狼。它跟踪鹌鹑妈妈很久啦,想找到它的窝吃掉那些还没长翅膀的孩子。鹌鹑妈妈想:不能让狼吃了孩子们,于是它朝离窝相反方向走去,并佯装受伤的样子,扑楞翅膀将狼引开。窝越离越远啦,鹌鹑妈妈刚要飞走,被狼捕获给吃掉了。”

“多好的妈妈啊!”小雯为鹌鹑妈妈的慈祥所感动,泪水夺眶而出。自己多么不幸呵,没人知道爸妈的下落。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