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尘定
在脚踏入竹林的一瞬,焕焕回眸深深地望了一眼李泽叡,看向他时,李泽叡正使着内力,连连后退几步,才用那把短小又普通的匕首裆下了阿文凶狠沉力的一刀。看那状态,李泽叡马上也快招架不住了,于是她又逼自己眼中含泪地快步向竹林里走去。等焕焕走到竹林深处时,她隐隐能听见某个方向里,有什么东西正轻轻扫动着地上枯黄干燥的竹叶,发出了呲呲作响的声音。
焕焕紧张地站在竹林中,脚步已显得有些颤巍,她惊慌地忘了四周,试图能发现一星半点的可疑踪迹,可除了翠绿的竹子外,再无他物。
她手上还拿着捡来的木棍,可手心里不断沁出的热汗,让她的手心潮乎乎地发痒难受,她又试探性地走了几步,低头看着手中的木棍,正犹豫着要不要甩下木棍往回走时,突然听见一阵轻巧的脚步身从身后闪过,她敏捷地转过身去,并未见着人影。但她还是不敢就此背身放过,凝神屏息站着听了许久后,确定再无动静声响,她才松了一口气,可心下却是更加慌张,因为她听见一阵女子狂奔地急喘声息,与此伴来的还有哭声大喊着的救命!
那声音出现得十分突兀,就像故意在此时放出,引诱她一般。焕焕知其蹊跷,不敢轻易朝那声音寻去,可下一瞬,她便立马改变了主意,因为她听见那哭喊救命的女子,正大声地喊叫着,“小姐!救我!救救玲儿!”
是玲儿!等焕焕反应过来呼救的女子是玲儿后,她热心冲心头,狠抡一下木棍给自己壮胆,然后朝着玲儿呼救的声音快步奔去。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催促着她疾步上前去救玲儿,另一个声音却是软弱地让她往回跑,对玲儿的生死充耳不闻。
焕焕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叫喊求救声里藏着的是阴谋,更是故意引诱她前去的陷阱。她很害怕,她知道自己几乎没有可能凭自己救出玲儿,可她不得不去,相比入圈套的恐惧,她更害怕玲儿永远离去。
她说过的,自己要保护玲儿的,已欠她太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勇敢一次,护住她。
焕焕越是奔走离那声音越近,越是觉着毛骨悚然,她所至之处,正是那日竹林惨死侍女陈尸之处,便是那假山园林与这片墨竹林相接之处。
记忆不自觉在脑海里映现出那日所见惨死女尸的模样来,还有那张眉尾一颗硕大媒婆痣,笑起来额上有许多褶皱的“凶手”奴仆,思及此处,步伐逐渐变得踌躇、柔软,已是不敢在如方才般快步行走。
玲儿的求救声等她至此处时,戛然而止。周遭寂静无比,只有时不时的一阵风刷竹叶的唰唰声响。焕焕立在原处,紧惕地看着那块巨大的假山石块,直觉告诉她,茉娘就躲在那块巨石后面,悄悄地露出两眼窥视着自己。
焕焕不敢作声,提心吊胆地将木棍双手横在面前,以作抵挡之势。面上她虽并未害怕到面部抽搐,冷汗直流的状态,却已是被吓得面容惨白,毫无血色,宽大蓬松的裙摆下,更是藏着一双抖动颤栗的腿。不知过了多久,仍旧毫无声响地,愈是这死一般的寂静,愈是能将焕焕心中的恐惧放大数倍。
她将视线移开了那块巨石,转而看了一眼竹林外的天色,意识到自己入竹林已足一个时辰后,不免心慌,想起竹林外还和贺铩厮杀周旋的李泽叡,想起她方入竹林时,李泽叡招架的不力躲闪,让她颇为不安。心想,不知道李泽叡有没有拖住阿文,等来他口中的能有阿文匹敌的救兵呢?
想到这些,焕焕的目光不再坚定,脚步已逐渐往后退,边退边小声地试探叫唤着,“玲儿?玲儿!你在不在?”
没有回应。
过于惊恐,焕焕想不通的是,方才竹林深处时自己都能听清玲儿哭喊求救声的气喘息,而此时此地,寻着声音找来,声音却消失得一干二净,不闻半点动静。
莫非是茉娘不在此处?顺着带走了被挟制的玲儿。或者还是说,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有人不想她待在李泽叡、贺铩同阿文争斗之地,而故意将她引诱至此。可目的又是为何呢?难不成就是想恶心自己?让她想起那无辜侍女的惨死,和那死有余辜的凶手奴仆?
“可我又有什么特别的呢?”焕焕哑声嘀咕思虑着,猜不透诱她来此处的人的目的,已做好了返回的准备。
是谁要这样做?一个接一个的谜团扑面涌来,焕焕越是思虑,心中越是慌张。她想到要引诱她至此处的人除了茉娘外,还能是高玉!
她没有转身,而是倒退着缓慢挪动,心里想的是,若那人诱她至此处的目的是为了困住她,若是此人在周围,定不会许她奔走离开。不若缓慢踱步,仔细打量周遭,找准时机再狂奔出了这竹林。
焕焕在心里默数着退后的步数,等数到第五步时,她突然听见一阵接一阵的脚步声从后背涌来,还伴满园枯竹叶被踩碎的声音。她本能地将手中木棍拼命地向后抡去,一个大转身后,看见竹林里奔走而来的是些什么人后,整个人瘫软在地,无声哽咽哭泣抹泪。
是李泽叡奔在最前,手里提着一把出了剑鞘、闪着寒光的冷剑,双眉紧锁地踩着一地的枯竹叶朝焕焕奔来。在他身后的,是一队身着玄甲的侍卫们,同样神情紧张地朝着竹林各处奔去,形成一个包围圈。
焕焕看见李泽叡来了,一直紧张提拉着的心脏,终于平稳了下来,她一把甩去近乎粘在自己手上的木棍,然后双手杵地地站起,踉踉跄跄地朝李泽叡走去。
“你来了,真好。”
焕焕伸手抱住李泽叡,哭成泪人般,等她习惯性地将脸埋在李泽叡胸膛哭泣时,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入,她才触上的额角,也变得潮湿无比,伸手一摸是暗红的血迹。
“你又受伤了。”焕焕伸出指腹朝李泽叡胸膛轻轻一揩,潮湿黏杂的血液就那样醒目地沾在她的指尖,让她不禁脊柱一寒。她所触及的,正是李泽叡的左胸侧,也就是心脏所在之处!
李泽叡垂眸看着焕焕因自己伤势被吓得目惊口呆、手足无措的模样,勾唇一笑,安慰道,“我没事。”
说完这句话后,让李泽叡没意料到的是,自己这样一句短短的话,竟然把面前的俏人儿说哭了。他不禁汗颜,心下苦恼,他果然不会安慰人。
但为了让焕焕好受些,他还是坚持着继续出言安慰,又道,“不疼的。”
焕焕抬眼看向那个往日面如冰霜的男子,虽现下脸色依旧给人冰冷不好接近之态,但可以很真切地看出李泽叡的情感表露,她看出李泽叡眉宇间的痛忍,也看出了他在害怕以及还有在他脸上鲜有的担忧之情。
焕焕见他有意安慰自己,忽而傻笑起来,用手抹去满脸的泪水后,伸出食指对着李泽叡的左胸膛近心脏处,轻轻一戳,试探着,“疼吗?”
李泽叡摇摇头。
焕焕又不放心地加大了力度,再问,“可疼?”
“不疼,放心。”
血液如此之多,以至于浸润了胸前的玄衣,手指轻轻一触便能染上血液,想必伤口定不会小。
“怎么可能不疼?你流了好多血,受伤了还要跑这么快,王爷当真不是一般人。”
“真的不疼,这血也并非是我一人的血迹。”李泽叡双目含笑地垂眸看着焕焕,用着无比认真的神情安慰着她,言罢,还不忘戏谑,又道,“奴儿,可是为本王担心?生了怜爱?”
焕焕的注意力自然没有放在李泽叡的后半句,她听到李泽叡安慰说他胸间沾染的血迹不止他一人时,很自然地想起了阿文,想起了李泽叡口中的救兵。会不会阿文的血就染在李泽叡的衣服上?会不会阿文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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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焕焕方平静的心,顿时又掀起了恐惧的波澜,她抬眸看着李泽叡,紧张问道,“你身上沾着的血是谁的?是不是阿文的?”
李泽叡闻言神情一滞,眼眸闪现一丝难过、一缕委屈,但他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
我的胸前的确沾了那个叫阿文的血,但并非我所愿。
“你伤他!”焕焕见李泽叡点头确认后,整个人脸上流露出的愤怒、诧异,燃起的恨意,足以将对李泽叡方才的好感暖意吃干抹净。
“你为什么要伤他?他在哪儿,你把阿文怎么样了?!”
言语字字珠玑,皆是他李泽叡的罪过,心狠。李泽叡突觉无味。冷哼一声,伸手焕焕推开怀中近乎癫狂的女子,沉声道,“那你为何不问他,为何伤我?”
“他是被茉娘下了蛊,伤你并非他本意!”
李泽叡看着面前情绪激动,还是一脸正气凌然地为阿文开脱,语带讥讽的焕焕,不禁发问,“阿文,究竟是你什么人?!”
李泽叡额上青筋乍显,目光阴冷狠戾,死死盯着焕焕,那眼神就同林中饿狼盯上了迷失山中的孩童般。不禁心中醋海翻滚,暗自发问,为何你要这般护他?你可知他家公子早已命丧黄泉,为何还要再回来寻你,护你?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他不过是你哥哥年少求学带着的书童。”
焕焕嗤笑,“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