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执念
如李泽叡所言,阿文受伤了,不过是拿刀的臂膀被人刺了一剑,只是伤其皮肉,筋骨并未动及。焕焕在打斗之处发现阿文时,他已被人制服,整个人倒睡在地,呼吸平稳,似体中的蛊毒已除般,一张俊脸尽显柔和安详。与此同时,他的手上、脚腕处被圈了很多粗绳子,就像往日玲儿一般,只是阿文相较起来危险得多。在他躺着的身侧还放着那把焕焕熟悉又陌生的银煌刀。
焕焕看着刀身上溅洒的血迹,耳畔不禁回响起李泽叡的问话。
“那你为何不问他,为何伤我?”
李泽叡为何要问自己?想起李泽叡滴血的手尖,淌血的左胸,护自己在身后,提剑全力朝自己奔来……她突然心生懊悔之意,心道李泽叡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坏,甚至心地很柔软很柔软。
贺铩负伤坐在不远处,看焕焕竹林里奔出后,直奔地上到底的阿文后,愣了一会儿,张口哑声问道,“姑娘,王爷呢?”
焕焕听见贺铩唤自己,声音轻微得她只能听见前半句,于是她又朝贺铩奔去,略带心疼地,“贺铩,你怎么样?”
“无妨。”
这两字从贺铩口中吐出时,焕焕正好看见贺铩嘴角又溢出了暗血,染红了牙齿,也染红了他惨白的唇。
“贺铩!”
焕焕见着那淤血,心下害怕担忧,紧张地喊住他,不准他动力。然后她又取出怀中的手帕,欲借此替他揩去嘴角的暗血,却被贺铩制止了。
贺铩垂头,眼眸盯着地面,并不看焕焕,脸侧对着她,躲开了她伸来的手帕,低声道,“王爷呢?”
焕焕看他一心放在李泽叡上,不免动容,贺铩待李泽叡可谓赤诚忠心无比。
“他的情况比你好多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焕焕不顾贺铩的拒绝之意,仍旧凑上前去,伸手用手帕揩去了他嘴角的暗血,肯定道,“你的伤比他重多了。”
贺铩听闻后言时,突然直接弹手打飞了焕焕手中的手帕,然后满眼怒意恐惧地低吼着,“王爷的伤比我重的多!他现在怎么样了?”
焕焕还未来得及恼怒,便被贺铩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李泽叡怎么可能比贺铩还伤的重?那他怎么还能提剑朝自己奔来?一定是贺铩在说谎!
贺铩斜眼怒视着焕焕,见她满脸诧异,不敢置信的模样,愤懑气虚道,“是王爷他……”
话还未落完,贺铩又是一阵吐血,原本略显黝黑的脸此刻却惨白无比,额上的冷汗更是一颗接一颗地冒了出来。焕焕看贺铩这般虚弱,来不及好奇他后面的话语,直接吆声呼叫大喊身侧立着侍卫们,招呼他们把贺铩带进屋去。
“姑娘,府中没有大夫,已叫人去请了。贺将军不要进屋休息,他要在此处等王爷回来。”一侍卫抱拳为难地看一眼贺铩,再看一眼焕焕解释着。
焕焕有些不解,心下却已着急到快出不了声息,痛声道,“李泽叡能崩能跳的,情况怎么样也比你好!你在此处如何休养过来?”
然而贺铩根本读不懂焕焕言语里的担忧之情,相反地仍旧怪罪她丢下李泽叡一个人跑出了竹林,他怪嗔回答道,“王爷的左胸膛捱了银煌刀一刀后,才刺下那人的臂膀,让他手中的弯刀落地。他本就受伤了右手,他可以等的,只要迂回着,等那个人来,根本没有必要持剑贴身与之决斗。”
贺铩虽言语飘飘,色如寻常,但从他的话语中,却让焕焕一瞬间便想象到李泽叡胸口接上阿文一刀时的情景惨状,同时让她心跳莫名加速狂跳的,还有贺铩言语中的暗示。
为何李泽叡要冒险与阿文搏斗,拼尽全力地去结束这场胜负悬殊的恶斗?答案隐隐在焕焕心中现了形,思虑至此处后,但她仍旧不愿相信李泽叡会如此待自己。她摇了摇头,欲否认贺铩未出口的话语,却已来不及,贺铩已如盘托出。
“因为姑娘进了竹林,哪怕王爷再三叮嘱过你,你也还是要进去。”贺铩说这话时,带着不甘、带着嘲弄,看焕焕的眼神也如语气般冰冷,叫人难过。
“不会的,不会的。”焕焕矢口否认,辩解道,“一定是为了茉娘,为了捉住她,绝不会是因为我,我没有那么重要的,不会的…不会。”
焕焕越说到后面的声音越小,底气越是不足,甚至不自己苦笑摆手逃避。
“贺铩只求姑娘,快些去找王爷,他现下再出不得意外,特别是茉娘还未被擒住的情况下,很危险……”
贺铩面色柔和了一些,不再如方才般冰冷寒霜。而是带着乞求和愿望地,让焕焕去找回李泽叡,待在他身边。
焕焕神色黯淡一瞬,本欲向后奔跑的腿,却迟迟闻言未迈出,她在犹豫,在害怕,在愧疚…种种情绪夹杂起来,让她纠结不已,踌躇一会儿后,不自信地,“可我去找了他又能如何?我又不会止血,医术,更不会武功,护他,去找他有什么用呢?”
说此话时,焕焕脑里满是方才竹林里自己对李泽叡的责骂、怪罪之态,已无脸面现下便奔过去,找他。
“不过执念。”
焕焕对贺铩突然冒出口的四个字,心生疑问,不懂他为何意,垂眸紧张地看着他,低声问着,“什么意思?”
“有了执念,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贺铩突然抬眸直盯着焕焕,用着那种坚定无比的眼神看着他,神情认真地解释着,“王爷说你是他一生的执念。”
执念?贺铩的话语犹如九天劈裂而落的雷鸣,让她震惊不已。
贺铩方才在说自己是李泽叡一生的执念?焕焕在脑里快速反应着这句话,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晕红了脸颊。暗自在心里发问,这是不是在说李泽叡喜欢、爱着自己,是他穷极一生的执念?可自己怎么可能是对李泽叡是这样重要的存在?一定是贺铩在说谎。
“姑娘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为何王爷的好姑娘总是看不见。”贺铩看着焕焕一脸的不愿相信,哀叹道破往事,“姑娘自己也明白,即便没有王爷,林家也不可能逃过那样的劫难。”
“为何你要和我说这些?”
片刻沉默后,焕焕低声凝语,“你何必骗我,他娶我、待我这般不过又是阴谋驱使,藏着目的,何必说得如此,称为执念。”
贺铩不答,像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般,并未流露失望或者其他情绪。他只是再次提醒道,“姑娘,王爷还在竹林中。”
“我不会去找他的。”焕焕转过身去,脚尖正好踩到方才为贺铩揩血的手帕上,冷声淡漠道,“ 要去你去。”
然后头也不回地直接朝着阿文走去,在他身侧小心地照料着。甚至命令两个侍卫把阿文抬去她的卧房里,好给他更细致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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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阿文被放在用墨竹睡塌上,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扒了一层去,焕焕还专门去厨房亲自打了一盆的清水,来为阿文揩去脸上的灰尘泥渍,还用了玲儿敷眼睛的白布,缠住阿文被剑刃刺伤的臂膀。
焕焕小心地替阿文缠好布条后,视线低落时,正好扫过阿文手腕处缠着的一卷卷的红布条。她仔细地垂眸看着那红布,才发觉那不是布条,而是用几根红绳编织而成的一条带子,等她在凑近一看,认出为何物时,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是那年上元节,哥哥买给阿文的额带。
焕焕看着那沾满了污泥血渍的额带时,才发觉自己不是第一次看见阿文手上有这样一条额带。她从前只以为那是一条普通的带子,用来护住手腕的,不想还是从前哥哥送的额带。
指腹碰上额带上的红木珠时,神思恍惚如梦地忆起,那年上元节,李泽叡和她也一起买过额带。
她还带着那条额带,在护城河边放走那盏熟悉的雄鹰花灯,双手合十闭目而愿,祈求上苍让她永远快活肆意地活下去。
思绪回拢,焕焕眨动着双眸,将噙在眼中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然后伸出两手,小心翼翼地扭动着阿文手腕上绑着的额带。她注意到,这额带虽被泥渍污血附在其表面,但其红绳珠饰,都保护得极好,不见一点损害,颜色如旧般艳丽有韵。
想起那年李泽叡送自己的额带,早已随着林府被灭,不知踪迹,或许早就被新入住的人家,一把火烧了,去晦气了吧。
她神色感伤地用力取动着阿文手上的额带,却见他绑得十分要紧,不用力,根本无法取下来。于是她这次用足了力,只求将额带取下,替阿文好好清洗一番,这额带上夹杂着的味道虽不恶臭,却叫人能嗅出满鼻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