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梧桐梦结
焕焕在脑海里反复回味樱儿说出口的那句,噬魂哨只能用一次,这让她觉得匪夷所思。只能用一次就意味着她从前所对噬魂哨抱有的美好期许都会大大折扣。樱儿察觉到焕焕脸上的神色变化,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噬魂操控的蛊虫十分的奇妙,我们最初发现世间有这样一类蛊虫的时候,还是从我们拿到的一本无字天书讲起,那书上所记载的东西很多很多,最引我们注意的是,其中有关噬魂哨的作引子的记载,以及其对应的蛊虫该如何在人体内练制。”
“我爹为什么要操纵这一切?”
焕焕知道噬魂哨是自己父亲一手炼制的,更知道樱儿是自己父亲的手下,所以当她一再听到噬魂哨的相关内容后,就不禁对自己父亲早这许多年便有这样的想法颇感疑虑。莫非他早就有了谋逆之心?所以才会早早就在暗地里培养谋划了这许多。
“你爹可有告诉你,他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祖父。”
“没有……”
焕焕如实回答着,在她过往的记忆里,好像从未见过父亲的父亲,也就是她的亲祖父,从来都是她远在梧州的外祖父、外祖母们与她有所联系。每年过生辰她和哥哥林筠筠总能收到外祖父、外祖母送来的一马车礼物,所以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亲的娘家梧州容氏是不是真的富可敌国。
“我方才说的那本无字天书就是你祖父给你爹的,至于他是怎么找到那天书的,无人知晓。总之,你祖父也许是关键所在,他比你父亲更会隐藏,而且更为无情。”
“你怎么知道?”焕焕不解樱儿口中的祖父无情是什么意思,更好奇地是她怎么会知道这些。愈发觉得她与自己父亲的关系过于亲密了些,好像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远比自己、甚至母亲更为了解知晓。
这让焕焕心里觉得酸酸的,总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她早就厌倦了欺骗,受够了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
“因为我啊,是你父亲最忠心的手下之一呢。”樱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眼里噙着笑意,“在你父亲未发力之前,一切都是你那躲在幕后的祖父操纵的,不过没有人见过他。至少在我认识的人里,不,应该除了你父亲之外。”
焕焕眉头轻蹙,她无法否认的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祖父,也没有听自己的亲生父亲提起过他,更为难的是,她在过往的日子里,竟然从未向父亲打听过与自己同样有血脉干系的祖父。而且,母亲在世时,总是在酷夏之际,抱着母亲的大腿要去梧州避暑,想来她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从前的自己有多骄纵,长大了就有多后悔。林府一朝被灭后,她技无所长,若不是被李泽叡藏入府中,她早晚都得被禁军抓住,至于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一种死法,她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提起祖父,焕焕的脑海里便不禁回想起父亲林锦海谋逆之举被揭发后,跟着遭罪的亲戚九族。血痕沥沥的囚徒,直直地走了一条街,皇城人的都说好多年未见过天家这般罚人了,连坐被判死刑的人近百人,连她远在梧州一带的外祖父一家,也受其影响,不知这今日逃去了何处。
想到这些,焕焕的眼睛就又觉酸涩肿胀,她想起自己从前幽暗王府的生活里的唯一盼头,就是等自己的哥哥回来,然后带着玲儿同他一起去投靠那富可敌国的外祖父。当时头脑不清醒,她还未想到连坐并罚是什么意思,还痴痴地对梧州抱有念想,如今想来恐怕她的外祖父一家都因父亲谋逆而受尽了责罚吧。
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有,焕焕在心里苦涩无比地发问,胸口像是被人用利刃搅着血肉一般地疼。
许久,焕焕才语调轻飘无力地回了一句:“祖父这样做是对的,至少他逃过了一劫。”
“好啦,你也别伤感了。”樱儿抬眼有些心疼地看着焕焕,“我可没有那么多口舌能哄你开心。不过你不若往好处想,你虽没有了父亲,但你祖父说不定还健在,有他在定是谁也伤不了你的。”
樱儿一边说着不肯费口舌逗焕焕高兴,实则转眼便变卦,用她祖父兴许还在世的话调走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抽出了心思,想想其他,不再一味地沉溺在伤痛你。转移注意力的这个方法,可谓治疗痛苦的最好良方之一。
“那你可知道他在何处?”
焕焕被樱儿的话警醒,若她还有一个亲祖父在世,那她便又有了一份依靠,在这冰冷的世间多了一个暖心的亲人。或许还能听自己的祖父讲起父亲的过往,比如童年趣事儿,他的性格,做过的蠢事儿等,这都会让她产生一种父亲还在世间的美妙感觉。
林府一朝被灭的这几年,她比谁都要想念自己的父亲,在她眼里父亲的谋逆之举,并非罪不可赦的,是不该叫他落得那般惨烈的下场的。
最初林府被灭的第一年,午夜梦回时分,焕焕总是会在半夜不经意间醒来,梦里总是能看见父亲那双慈爱有光的眼睛盯着自己。
她不会忘记自己小时候父亲将她抱在他怀里,望着自己的眼睛讲故事的情形……
“不知道。”樱儿如实回答着,她的确对林锦海的父亲一点儿也不知情,只知道他林锦海年纪不大能有这诸多人脉手段,皆离不开那个人。所以也只是猜测他会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至少护住一个女娃儿是没什么困难可言的。
“好吧,谢谢你。”焕焕闻言垂头丧气,不知所措,她才在心间燃起的小小火苗,也在这顷刻间消失殆尽。想想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祖父即便没被朝廷追杀,恐怕也寿归正寝,离开了人世。
“你怎么又垂着一个头难受了?你这苦着一张脸,看了也怪叫人难过的。只可惜你父亲去朝廷作官了,现在在接亲的路途里,或者你要是再早来几年,说不定你还能在这梧桐镇见着你父亲呢。”樱儿又在打趣着焕焕,想要她开心一些,“你放心吧,像你祖父那样厉害的人物,是不会死得那么早的。”
焕焕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听到这样奇里奇怪的安慰时,说什么才显得不那么奇怪。
“对了,你不是要来打听噬魂哨的吗?那些话都扯远了,你可还有什么想问的?”樱儿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难得对人除了林锦海以外,还有这般好脾气丝毫不耐烦,还总是主动地去安抚她,要她问自己问题,那讨好焕焕的样子,简直不像她本人。
从前但凡是有人顶撞她,她便不给人好脸色看,赏他一顿“好”的。樱儿想到这些忍不住伸手扶额,在心里强迫自己不能对焕焕再那样温柔讨好了。
这份特殊的“殊荣”,只能属于她的林哥哥,林锦海。
“噬魂哨究竟藏在何处?我想要一个确切且精细的回答,你知道我现在很需要它,而且不止我在找他,这天下觊觎它的人很多很多。”焕焕话说到后面,声音都开始急促起来,全然一副很着急不安的模样。
“可是你拿了它要做什么呢?是要为你爹报仇?还是说仅仅是为了不让它落入他手?”
樱儿又眯着眼打量着焕焕,眼里流露而出的神色让焕焕手臂泛凉,起了鸡皮疙瘩。焕焕被樱儿的话给问住,她心间有所触动,的确不知自己找噬魂哨的目的是为何,只是听阿文提起之后,便起了这样的心思,想找到父亲生前留下的东西。但具体找到噬魂哨后,她又要用此来做什么,成了她自己也说不出口的谜底。
为父报仇?还是说是因为知道李泽叡要找到它,所以才赌气地要在他找到此物之前找到,让他难堪还是其他?焕焕知道,为父报仇的道路是血腥无比,就必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而许多无辜的人也会因为自己的一时私心而付出惨重的代价,她太明白了,那种失去亲人的感觉是叫人歇斯底里地泛疼。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想选择第一个理由,但第二个理由也明显不是她内心里想的那样。焕焕面露难色,眼神纠结无比,她在想自己该怎样回答樱儿,才算合理。
“你知道你爹为什么要炼制噬魂吗?”樱儿嘴角咧笑,阴森地露出一口白牙,盯着焕焕道,“因为你爹不是像你这么心软的人,他被人抢了一生的挚爱,所以才答应你祖父愿意筹谋打造这一切吧。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救出那困在后宫里的西域公主,只可惜你父亲也并未参透那本无字天书里的玄机,不然那噬魂哨怎么可能就只能吹一次便不作数了呢。”
再次听见樱儿提起那噬魂哨只能吹一次时,焕焕脑中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若那噬魂哨果真如樱儿所讲只能吹一次的话,那他们,这些阳春楼的人是怎样被引子所诱,然后蛊毒发作的?这不是与之产生矛盾了吗?
焕焕想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所想却是所必要弄明白,于是淡声问道:“你说那哨子只能吹一次?但如果真是如此,你怎么去控制你这楼中的人?”
樱儿眼神一滞,她未想到焕焕的心思竟然如此缜密,看她的眼神也变了几分,看了她小半会儿后,随后又放声一笑,才解释道:“都说了,这楼中的人都是不成器的失败品,你知道那噬魂哨对应的蛊虫有什么奇用吗?”
焕焕摇头答不知道。
“可以增强练武者的内力功法,哪怕是从未练过武的人,只要一被那蛊虫选中,其体内构法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进步神速,练上这许多年后,身手自是不俗。”
“哦。”焕焕淡淡地回了一句,她总觉着樱儿的回答是有故意避重就轻的。但她也无力再去多说什么,眼下线索已获,她已可以全身而退了,待在这幻境里属实已没有了必要。唯独还有一点儿不清楚的是,噬魂哨到底被藏在了云锦山的何处。
“请姐姐告诉我,噬魂哨究竟在云锦山的何处。”
“不急,你以为找噬魂哨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人吗?藏匿噬魂哨的地方十分隐匿,且不说那个地方,光是云锦山的怪雾就恐怕你进不去山里。”
焕焕在来之前,也早就听人说过云锦山一带整年的浓雾缠山,雾大得叫人辨不清方向,所以在听见樱儿的提醒时,并没有表现出很诧异不知的模样。这些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于是心急地打断樱儿道:“云锦山雾多易迷失方向,这我知道。”
“你瞧,你急了。”樱儿面露不满地看着焕焕,她非常不喜欢被人催促的感觉,这让她心里很不爽,但焕焕的身份不同她手下的奴仆们,她不愿发火。深呼吸几次后,她才慢慢压下心中的邪火,开口道:“何止浓雾啊?里面的人也是怪得很呢,他们只认你爹,或者你爹的信物,不然即便你入了山,也是会被他们趁机除掉的。”
信物?焕焕头疼,她可从来不知道进山还有这样的苛责磨难,而自己的父亲在世时,也并未给她留下半点看似信物的东西来。
“啰,你有信物吗?”樱儿抬眼懒懒地看了一眼焕焕,无精打采地询问着,见她一脸萎靡不知的样子,便知她身无信物,于是正声提醒道:“连信物都没有,你怎么可能进得去那座山,又怎么可能找到藏在山中的噬魂?我劝你还是就此收手,看你的样子就不是敢为你爹报仇的模样,要是为了防止噬魂被人找到,落入他人手中,大可不必为此忧心。没有人能找到它的,除非是你爹想要用它,有或者说你那神秘的祖父想要启用噬魂。”
“那你呢?你有我爹的信物吗?”焕焕不依不饶,不肯轻易退缩放弃,她已与李泽叡鱼死网破,再无安逸的回头路。虽说她没打算利用噬魂哨屠天下为自己的父亲报仇,但她多少是想利用噬魂来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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