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蛊子
南烬尘坐在长街街头的一家茶馆里,左手食指来回慌张地点触着茶盏里快要溢出的淡绿色清茶。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小竹,与南烬尘慌张不安的状态不同,在他的脸上还挂着未睡醒的慵懒感,整个人看起来也是一如从前的放松从容。“南叔,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小竹说这话时,正懒懒地打着大哈欠,眼眸也是恹恹地低垂着,不见生机,只见困意。
“阿文不会骗我们的,再等等吧。”南烬尘闻言不再动指点那已是冰凉的茶水,而是收入袖中,有些紧张地抓着袖布,转头抬眸看向身后的小竹,淡声道,“你要是困了,就坐在我对面,小睡一会儿,等时候到了,我再叫你。”
小竹闻言笑颜不肯,娇气道,“我坐对面没有靠物,睡不着。
说完这句话,小竹眼眸低垂,眼泛灵光,满含期待地望着南烬尘,屏息期待他的答复。
“那你坐我边上吧,你们小孩子就是娇气。”南烬尘闻言当即把屁股往板凳的另一侧挪去,腾出了一大半的位置给小竹,然后满是宠溺地说着这句话。
“南叔,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我比你还高。”
小竹最不喜欢听见南烬尘叫自己小孩子,或者把自己当作小孩子看待。明明许多方面,他都要比南烬尘还通人情知达理,武功术法也不必南烬尘差,甚至有时他的心思也比他更为深沉难懂,或者说午夜梦回时,更知寂寞难耐为何意。
种种迹象都表明,小竹才不是小孩子,而只有南烬尘还傻乎乎地拿他当小孩子看待。
“比我高,还不是比我小好多岁呢。”
“那你就是承认自己老了?”小竹不依不饶,反正就是不愿南烬尘把自己当小孩子对待。
“怎么会?倒是你一口一个南叔,叫得我老了。这明眼人一看,谁不敢说我们是哥弟俩儿。”
南烬尘怎么会承认自己老了的说法,连忙矢口否认,还语气欢快地与小竹开起了玩笑。
周遭凝重压抑的气氛,也因二人你来我往的对答,变得轻松欢快起来。与此同时小竹已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南烬尘身旁,与他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彼此大腿相贴,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南烬尘的心思哪里在意这些细节,见小竹不闹腾,靠着自己的臂膀闭眼睡去后,整个人悄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左手食指又开始不自觉地点动着桌面,再无那雅趣喝茶。他满脑子都是今日下午阿文风尘仆仆奔来找自己说话的场景,每每想起,心里便是一阵窃喜与期待。但同时也有顾虑、恐惧伴随,因为他听阿文说,李泽风也在六王府,就藏在他的小徒弟奴儿的卧房里。
李泽风是怎样的人他不敢定论,但前途已经没落之人,姑且也有困兽之争,其野心目的是天下,为达目的,不知他这次又要踏着睡的白骨去实现他那可笑又顽固的帝王梦。
但同时让南烬尘觉着讽刺的是,他的确有这个可能,无法低估的不是他李泽风,而是两年前与他行举谋逆的林锦海,也就是小竹口中的林大恩人,林公。他为李泽风铺造的本就是一条踏着万人白骨的血腥帝王路,一旦那传闻中的噬魂哨被人找出,那这条路的主人或许将要因此迎来改变。
也就是说,关键在得噬魂。
“南叔,宫里的传闻你听说了吗?”
小竹反而靠着南烬尘再无睡意,满脑子都是大腿处传来的紧贴温热感,以及脑子里不时窜出来的足以让他脸羞体燥的奇怪想,为摆脱这些,分散注意力,他开口随意问了一句自己想问许久却没机会问出来的话。
“什么传闻?”南烬尘有些疑惑地转头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肩头脸润如白玉的美好少年,有些宠溺地接过话来。
“书里的故事,那蠢皇帝竟然深信不疑。”小竹不敢将话说得很明白,于是故意绕了弯子说出了这句话,与此同时抬眸悄悄地瞥了一眼南烬尘,然后又迅速地转眸不再看他,心里又是期待又是担忧恐惧。生怕自己提出的这个话题,让对方产生丁点儿的不爽反感。他太在意南烬尘的感受了,许多时候都不敢轻易靠近南烬尘,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伤到了他。
小竹心里的南烬尘是比神祝还要伟大的存在,是想含在心里保护的人。
南烬尘听到小竹的话,已是会意,垂眸微笑,声音有些干涩地回复道,“怕什么,乾坤未定,一切都处在变局中,只要三皇子成功登上了皇位,届时他定会记得我的情分,护住我。那书里的故事便不能成真,就只是书中的故事罢了。”
南烬尘面上虽说得衣服云淡风轻毫不介怀的模样,实则在心里也是很担心恐惧,他知道自己现下没有能力强到可以去反抗一个帝王的旨意,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去保证李泽风能成功登顶钥国帝王。他只能每天在望星楼里,守着一串佛珠,望着漫天的繁星,祈祷那老皇帝能再多活一段时间,让他也能自在地再活下这几日。
“南叔,说得极对。”小竹读出了南烬尘眉眼间隐隐溢出的忧伤,会意暖心地安慰着,柔声又道,“找到林大恩人生前留下的噬魂哨就好了,到了那个时候,几万能武蛊子儿任你我差遣,帮三皇子拿下这天下也是轻易之举。”
南烬尘一听小竹说起林公,谈到噬魂哨心里就又燃起了希望,同时心里那个已在心里许久的疑问也在浮现脑海里,于是他忍不住发问道,“既然噬魂哨有这般力量,为何谋逆之举暴露时,你们的林大恩人不用它,说不定还能逆风翻盘,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落得个五马分尸,头悬城门半月的凄惨结局。
小竹闻言嘴角勾笑,坦然道,“因为蛊子儿被林大恩人藏在云锦山的,噬魂哨也不知被他藏在何处,反正不会随身携带的。事发突然,已出他能掌握之力。南叔,这或许就是命运无常罢。”
“按到你的说法,蛊子儿藏在云锦山,那噬魂哨应该也在云锦一带,为何不出发去云锦山找找看。”
小竹闻言突然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转眸严肃地盯着南烬尘,认真地解释道,“因为蛊子儿比我们更渴望得到那哨子,云锦一带全是蛊子儿,他们怕是早已踏遍找寻到那山中任何一处,林大恩人怎么可能会把噬魂哨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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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蛊子儿岂非不忠,有背叛之意?”南烬尘听到小竹这样的回答,不免得心生一震,眼露诧异,同时更有了担忧,低声道,“那他们可会认主儿?若是我们找去,可是安全去处?我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阿文今日带奴儿逃出,便是想去那云锦山躲去,若是这般,那山可不是她能去的地方。”
小竹又听见了那让他恨得牙齿发痒,却又无可奈何的女人名字,脸上顿时再无笑意,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南叔放心吧,云锦山的蛊子儿毒未发作时如常人无异,且相互认得,也会彼此帮扶。更何况林小姐身边有阿文那样的人物保护着,谁能伤得了她?”
南烬尘闻言缄默不语,对小竹的回复不予表态,只是一脸沉思地在心里打量着,若是他们真逃去那云锦山,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任性出逃一次。忘记钥国神祝,忘记长大的司天台,忘记陪在自己身边无比重要的师父砮意,去追随一段没有希望可言的情感羁绊?
小竹见南烬尘一脸沉思的模样,眉头紧锁,似陷在某道无法逾越的困难阻隔般,为打破再次沉默的气氛,小竹再次主动挑起话题,轻声问道,“南叔,你可知道那蛊子儿是如何造成的?”
南烬尘闻言有些木讷地反应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恹恹回复道,“因为体内被人种了蛊,若是不听令便没有解药,待到蛊毒发作时,生不如死。”
“蛊子儿不同,你可知,若是在人体内种蛊,必定会食其血肉精气,长久以来便会体弱无能,在战场上便没有强大的力量去御敌。”小竹不咸不淡地解释着,目光不再贪婪地盯着南烬尘,而是遥遥地扫去远方,若有所思。
“那蛊子儿是怎么来的?”
“说来话长。”
小竹望向逐渐阴暗发黑的远处云层后,突然没有了兴趣再把那蛊子儿的来历详细地告诉南烬尘,更想让它成为一个难解的秘密,让人去猜解,保留它的神秘。于是小竹在南烬尘焦急的目光等候下,又悄然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他,最后只道了一句,“蛊子儿是林公的秘密,是谁也不能知晓的秘密,还望南叔谅解。”
南烬尘听到此话,很明显地感受到这是小竹故意用来搪塞自己不再讲述的借口,却也是无可奈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转眸在温柔地看着靠在自己肩头处睡觉休养的少年,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这么贪睡,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爱睡觉。因为那梦里啊,没有规矩,没有身份局限,没有痛苦,即便有,醒来也能轻松忘掉。”
小竹听见南烬尘的感慨之语,缓缓睁开了眼睛,柔声打趣道,“南叔,而立的梦里就不好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