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安好
高玉闻言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李泽叡后，还是拎着灯盏向焕焕身后探去。焕焕有些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隐藏在阴暗处的阿文，伸着手臂试图阻挡。微光里，焕焕看清，阿文的脸，还是同年少般，双唇紧抿，眼眸始终微垂着，只是阿文额心处多了一道狰狞的刀疤，使得他的整张脸浑若掺了污泥的上好璞玉。
那道疤不大，藏在阿文额前的碎发里，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那疤痕。不知怎的，看到那道疤痕，焕焕觉得心酸，林府被灭后，她，哥哥，玲儿乃至阿文，没有一天能如从前般快活自在罢。
有人伸手打下了焕焕揽着阿文的手，还未等焕焕反应过来是何人时，只闻弯刀脱鞘的利落声响，紧跟着便是一盏被拦腰砍成两部分的灯盏，凌厉的刀锋瞬息间，熄灭了烛火，垂眼望去只留点点余烬。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王妃高玉有些震惊地提着被划成两大半的灯盏，再无了方才的勇气，连连退后了两步，“王爷。”
她唤了一声李泽叡，似想乞求他怜爱般，语气可怜又委屈。
李泽叡并不理她，只是朝焕焕方向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对焕焕点头示意呢，还是对手拿弯刀的阿文。总之，整个过程里，一眼都没有分给高玉。
高玉有些气急败坏地，咬牙切齿道：“戚妹妹身边何时有了身手如此了得的奴仆了？”
“他不是奴仆，是我的朋友。”焕焕辩解道。
她从未把阿文当过下人或者奴仆看待。她记得自己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哥哥也是，从阿文出现的第一天便把他当做弟弟，不作奴仆。不过与哥哥林筠筠不同的是，焕焕从来都不会捉弄阿文，也极少和他说话，却对他丝毫不陌生。
高玉冷哼，朝李泽叡不屑地看了一眼，才道，“妹妹是母后指给王爷做侧妃的人，又是师父又是朋友的，也不怕给王府招惹麻烦，惹人说闲话？”
焕焕明白她的意思，知她是故意让自己难堪，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语。
很多时候，不说话的答案才是最有力的。
又是一片的死寂，没有人与高玉搭话，都只是楞楞地看着她，如同看一只杂耍的野猴子般。
高玉转怒为喜，不一会儿面上又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摇着手上的团扇，故意将残烛灯盏甩向焕焕脚边，扭着腰肢走远了一些。
焕焕看着她的妙曼的背影，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不知是同情还是快意使然，她竟觉着高玉有些可怜。
高玉摇着扇子走到了放着热炙鱼的木案旁，府下身，用扇子狠摇了几下，才缓缓直起腰板，有些喜悦，“王爷叫人买的热炙鱼好香，只可惜玉儿晚膳喝了不少桂仁粥，再吃不下了。”
言罢，她一脸笑意地蹲身朝李泽叡行了一个礼，再起身时，焕焕发觉她眼里闪着泪光，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再无往日般歹毒心机。
焕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泽叡，转眸时，正好对上李泽叡的眼睛。
他正在看她。
焕焕尴尬转眸，不再偷看他，突然有些心虚地看着前方楚楚可怜的高玉。她一直明白，高玉对李泽叡的真心，那还是很小的时候。
焕焕第一次见高玉，还是年少时跟着父亲进宫，才知道钥国高相府有一位绝色天香的俏女子。第一次见高玉，她便被她迷住了眼睛，美人肤如霜雪，面若桃花，身段玲珑。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会倾心于六皇子李泽叡。
传言三皇子李泽风倾慕于高相独女高玉，多次送山水花鸟图，表露心迹，不料被这位大小姐直接丢去了柴房，让下人做烧柴的火引子。丝毫不顾及对方三皇子的颜面。
这事传出来后，世人皆不解，三皇子所绘墨宝等同黄金珠宝，极受人追捧。且三皇子李泽风，明眸皓齿，面如冠生，文采卓然，风度翩翩，不少官府女子都倾心于他。相反生母是奴婢的李泽叡，极少有人知道他，甚至还有人传他貌丑无比，性格孤僻怪异。
传言的事并不完全可信，三皇子李泽风长相如何，焕焕并不知道，但六皇子李泽叡还是……挺好的。
那时的焕焕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与这样绝色的女子有所瓜葛，对她还满心的爱慕。
第二次见高玉时，她一眼便认出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无形中的安排，焕焕第二次见着高玉时，李泽叡就站在高玉旁边，手里还拿着一只纸鸢。
焕焕那时和哥哥、阿文一起隔得远，二人说的什么，听得并不清楚，只依稀记得很少听见李泽叡的声音，全程似乎只有那个额心绘红梅的绝色佳人，兴致冲冲地说着什么。
焕焕不知为何，她记得自己是和哥哥一起出来在护城河畔放纸鸢的，却死死盯着站在杨柳树下的年轻男女，目光不移，已毫无放纸鸢的心思。
她躲在不远处看了许久，最末发觉那手拿纸鸢，一身白衣的少年郎似有一些不耐烦，剑眉微颦，神色冷淡。
那女子也感知到了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信上还画着一朵墨色海棠，绘得极为逼真有神。送完信，那绝色女子又是娇羞又是不舍地，走几步便要再眼含秋波地回头看几眼李泽叡。
这种画面，年少的焕焕在话本子里见过许多次，她明白那倾城女子是在向喜爱的男子表露心意。
看着女子桃红的罗裙渐渐模糊直至消失，焕焕才收回了视线。等她回神再回眸看向河边杨柳树下时，充斥视野的是一抹梨花白，还有扑面袭来的海棠花香。
焕焕偷窥被李泽叡抓个现行，那时的李泽叡还是焕焕的戚陆。他并没有恼意，焕焕还记得他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然后把手上的纸鸢递给了她，温柔地说道：“走，奴儿，我们去放纸鸢。”
……
焕焕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眼已见高玉落寞的背影，悠悠地离开了正院。她轻叹一口气，将目光从高玉身上收了回来。
扫过木案上放着的几盘热炙鱼时，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很细微的动作却被李泽叡收入眼底。
“把鱼送去偏院。”
焕焕闻言转眸又看了一眼李泽叡，两人视线再次相交。
焕焕再次败下阵来，为缓解尴尬，她又把视线凝聚在那几盘热炙鱼上，见有几个奴仆动手端鱼，“停下，我晚上不想吃鱼。”
那几个奴仆闻言，动作皆是一顿，转头看李泽叡，等他的反应。
“也好，放下吧。”李泽叡像有些累了，甩了甩手，便提着灯盏快步向焕焕所在的偏院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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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焕见他要去偏院，心下有点慌张，叫住他，“我不用你送，阿文在我身边，他会保护我。”
李泽叡闻言停步，灯光在他脚下生出长长的黑影，使得他整个人变得诡秘难测。
焕焕见状有点发怵，下意识向阿文靠近了一些，心虚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阿文有弯刀，武功又高强，王爷不用担心我。天色已晚，王爷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泽叡闻言果然转身提着灯盏往反方向走来，准确说，是朝焕焕逼近。
李泽叡逼近焕焕的瞬间，焕焕又听见那利落的拔刀声，静谧的黑夜里，让焕焕格外心安。
“你要做什么？”焕焕看着李泽叡的脸逐渐放大，直至在暗光里都能看见如同鸦羽般的长睫。她小声问着，言语里没有害怕，相反很淡定。
阿文却没有那么淡定，他手里的弯刀已出鞘，一双鹰眼死死地盯着李泽叡。仿佛李泽叡只要再进一步，他便要一刀削了他的脑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