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洋人与小丑
雷思聪和华鬘亦拿起筷子对面前的大碗发起了进攻。
那装鸡丝汤面的碗极深大，细细的面条如美人的发丝一般一丝不乱。
或许是怕客人吃不饱，这碗面的鸡丝放得就像不要本钱一样，肉和面几乎各占了碗内的三分之一。这碗面的面汤清澈如水，但尝起来却丝毫不缺味道，香得让人几乎要闭住了气。
“饭馆毕竟是饭馆，酒一般般，面却煮得极好。”雷思聪朝华鬘眨了眨眼，心中暗暗给出了评价。
那边吃着阳春面的白发老头却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这声叹气来得有些突然，店里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他。
这老头忽然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整个人哀哀哭了出来。眼泪从他那似乎多日没有洗过的脸上划过，掉在他那已经露出棉花的破棉袄之上。
“哎哟喂，您这是怎么了？”店老板有些急了，“难道是我这面做得不好吗？怎么吃着吃着还哭了？”
“您的面煮得极好极好。”白发老头说道，“只是我吃着这面，就想起了我的儿子，他煮的阳春面也是这么好，只是……只是我对不住他啊。”
老头的话说得莫名其妙的，但那店老板听了却闭住了嘴，只是用很同情的眼光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您自责也是无用，每晚这么干喝酒也只会伤了身体的。说起来也不全是您的错，要怪就怪那洋人带来的那个可恶的小丑……”
乱世之中穷苦之人多有伤心之事，因此刚听见这两人对话的时候，雷思聪和华鬘虽觉得感慨，但却并未太过在意。
但如今听店老板提到“洋人”“小丑”二字，他们不禁打了个激灵，因为孙老太婆的孙子便是个做小丑表演为生的人，而他是跟着一个洋人离开后才失踪的。
那么这老头遇到的小丑，会不会和孙老太婆的孙子有什么关联呢？
想到这里，雷思聪将桌上的茴香豆端起，在老头子所在的那桌桌前，温和而客气地问道。
“您好，非常抱歉打扰您喝酒了。
但是您刚才说话间提到了一个小丑，似乎这事还和您的家人有关，请问您能否简单将事情和我述说一二？”
雷思聪现下虽只穿着个普通不过的白布袍子，但他身上展露的气质却颇为不凡。那老头子见他身材高大，又听他谈吐礼貌典雅，便不敢小觑于他，立马请他坐下，同时再次深深叹气并说了起来。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这里挨着大运河支流，再走不了多远就是租界区，因此这里偶尔会有洋人来往。
我们大人对洋人那高鼻子白皮肤蓝眼睛的长相最多就是有些诧异，而小孩子见了他们一般都很惊讶好奇。
这事情发生在年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我的儿子和儿媳妇在天兵郊区的一间大工厂打工，平日里他们工作很忙碌，便都住在厂子里，唯一的儿子交由我来照顾。
我儿子很苦，他十岁就死了娘，到了快四十岁才有了这个孩子。
那天天气真冷，风刮在脸上像被刀子割了一样疼，而我的孙子忽然吵着说要吃茴香豆，我拗不过孩子，又想着家里不宽裕，平时给孩子吃的肉也就是最贱的刮骨肉而已，真没给他吃过啥好东西。
他想吃茴香豆，那我就带他来这饭馆里买呗。
反正这东西便宜，也花不了几个钱。可是我没想到，我这一带他来，就出事了。
当时我带着孙子来这饭馆里给他买了茴香豆，而我自己馋酒，也忍不住给自己来了二两白干，坐在一旁喝了起来。
正喝着酒呢，饭馆外忽然有些喧闹，我那只有十一岁的孙子有些好奇，便跑出去看。然后他告诉我，有个高个子的洋人坐着车从附近走过，那人眼睛很蓝，他看了觉得很奇怪，怎么和我们不一样。
我当时忙着喝酒，便说要是他喜欢看洋人，多看几眼也就是了。于是他又跑出去，过一会儿告诉我说那洋人身边还跟着个化妆得怪模怪样的大哥哥，那大哥哥据说是一种叫做什么‘小丑’的玩意儿。
我对这些也不太懂，于是也没怎么理会。我孙子见我不管他，便又跑出去了。
而这一次……他居然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喝完酒意识到不对劲，就奔出去找，谁知道在哪都找不到我孙子的踪影。我疯狂地打听，才知道那天我孙子一直围着那小丑看，于是那洋人便从口袋里掏出了许多糖果给他，然后把他抱上了他们所坐的汽车。
就这样，这洋人和小丑拐走了我的孙子！
我疯了似地满天兵去找，可是我怎能找到一个我连脸都没见过的洋人和小丑！自从孙子失踪找不到后，我的儿媳妇就上了吊，儿子整个人也垮了，我也要活不下去了。
这日子本来就没有盼头，可为什么有人要拐走我的孙子，为什么要害我家破人亡啊。
”
老头子说着趴在桌上哭了起来。他并没有流太多的眼泪，因为他的泪已经几乎流尽。
孩子是一个家庭微薄的希望，是许多人在熬了大半辈子贫穷困苦之后唯一的一点指望。只要有孩子，许多人的疲惫苦痛都能忍受下来。
但如果失去了孩子，他们生命中唯一的一点光也就消失不见了。
看着这个老人哭得凄惨，旁观的三人都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而就在这时，饭馆的门被推开，一阵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众人都忍不住朝那边看去。
却见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打扮粗豪，腰间别了条赶马的鞭子，看上去似乎是个赶车的车夫。
“老板，来两张牛肉大饼，如果有热茶麻烦加白糖来一碗。”他一边在靠门边的座位坐下，一边看向老头子那边说道，“说起来，我刚才在门口绑马停车的时候听到了一点你们的聊天内容。
这位老大爷的孙子是被洋鬼子和小丑拐走了吧。类似的事情我在别的地方倒也听说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