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上吊之人
或许是墓穴众多而有血肉滋养的缘故，春天在小昆罗山上来得特别早。
不过是三月初的时分，这山上已经是野花盈路，杂树遮扉的繁茂景色了。
只是这繁茂在静夜之中，却也显得阴森了起来。
虽然苍穹晴朗，星光如水泄地，但这光华却被山上高大苍郁的树木遮挡，难以照拂于泥土之上。
因为没有风，山上并不太显冷。薄薄的夜雾从地面上浮起，缠绕在古旧的墓碑上面，遮蔽了那倚碑而眠的黑袍人的身影。
黑袍人拥有的睡眠时间并不多，因为不久之后，她身后的墓地里有某个人就要“醒来”并离开了。
可即使是这短短数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们也依旧不得安宁。
仿佛是害怕这迢迢清夜转瞬即逝似的，这一夜的小昆罗山上竟然迎来了两波盗墓贼。他们身背麻袋手持工具，一个个双目放光地在这山上的墓穴之间搜寻了起来。
华鬘靠在墓碑上仔细聆听，这才知道，原来这小昆罗山上达官贵人墓穴众多，是以各大家族原本都集中出资，雇佣了人手来每夜巡逻检查。
然而最近山南山北开战，天兵城中大量难民涌入，进而引发了疫病。这巡山小队队长的母亲染病，传染了他，而他又传染了给同僚。
是以最近的时间这山上墓穴无人守卫，盗墓贼纷纷眼红起心，来这里试图盗窃。
“乱世之中，倒是多有投机取巧之人。”华鬘轻哼一声，在地上拾起了几块石块投掷了出去，惊走了这些想要发盗墓财的家伙。
其实若不是为了让墓地里的雷思聪睡得更安心些，她还真想亲手教训一下他们。但如今经历了许多事情，她也学会了稍稍克制自己的性子。
虽然心中有气，但华鬘还是忍了下来，只求一刻的清净。
可是这小小的愿望竟然也不能如愿。
不到子夜时分，一阵凄厉的哭声就从山脚下传出，随后断断续续地传上山来。
由于哭声太过悲凉忧伤，就连躺在墓地里的雷思聪都被惊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幽幽地从墓穴里传了出来。
“看上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头上戴着顶看上去有些不协调的黄色毡帽，右眼处有几道细细的，看上去有些奇怪的伤疤。”
华鬘轻跃上树枝枝头悄悄地看着走上山的那个身影，随后回到原地低声说道，“从气息上来看是个普通人，你不用太在意，倒是注意收拾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此地吧。”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雷思聪所藏的那墓穴上泥土便微微震动了起来。随后土石往一侧倾洒而去，露出了老旧棺材的一角。
紧接着，棺材被掀开了一条缝，一道白色的人影闪了出来。
惨淡星光之下，只见一个容貌端正而温雅的男子，正身披一件厚重白色袍子站在原地。
因为天劫灼烧筋骨的缘故，他的容貌与之前比更有棱角了一些。
因为疲倦，他眼下略有乌青，神容间可见风尘之色。但他的眼睛却依旧深邃而且宁静，仿佛上古传说中浴日滔星的甘渊大湖一般。
因为与残骨共眠，这人身上的袍子有些泛黄而且褶皱，他看了看华鬘，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棺材盖好并把泥土推上，一边问道。
“这模样很逊吧？”那白袍人正是雷思聪。
“看上去灰尘大了些，但给人感觉还是挺亲切的。”
两人相视之下，忍不住都露出了笑容。若不是怕深夜吓到旁人，或许他俩会当场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在此时华鬘也发现，雷思聪那自己斩断的手足已然完全再生了出来。
即使是天界仙人或者具名大妖，要在三天时间内重生肢体也是极不容易的，华鬘心中不禁为对方的这种超速回复能力而感到有些惊奇。
但由于对方爬出墓穴的行为更为奇怪，她选择了先问这方面的问题。
“不过就是一个夜半上山的老奶奶罢了，你怎么从藏身之处爬出来了？”
“大晚上的，一个妇道人家来到这山林之中，不是本来就很不正常吗？”雷思聪微笑着轻声说道，“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听你形容那老妇人的形貌后，便觉得她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说着，闪身朝声音来处奔去，“或许我认识她……”
见雷思聪这么说，华鬘也悄然跟了上去，两人不一会儿来到了那老太婆所在的地方附近，悄悄隐身了起来。
诚然如雷思聪所说，夜半老妇上山，乃是极不寻常之事，更别提她哭声凄厉，让人闻之伤心了。
然而此时最震惊两人的，乃是这个老妇人正在做的事情。
只见这头发花白的老太婆在山中一边哭泣，一边四处搜索，似乎在找着什么。
最终她在一棵歪脖子桃树下停住了脚步，左右打量，似乎对这棵树很满意的样子。
随后她在树下插上了三柱香，倒上了三杯酒，拿出了一根麻绳，将绳子挂到了那歪脖子桃树的树丫去。
接下来，老太婆在四周寻找石头，似乎是想搭起一个可供踮脚的踏板来。
很明显，这老太太是想要在这山里自尽！
看见这一场景，雷思聪和华鬘急忙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叫住了对方。
雷思聪更是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让这老妇人吓得浑身一哆嗦。
“孙老太太，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呢？你若是死了，你的孙儿回来后见不到你怎么办？”
为了让老太婆安心一点，华鬘随手点亮了一个火折。
借着火折的光亮，对方看清了雷思聪的脸，这才惊魂稍定。
“这不是刘先生吗？你怎么会在这里？”老太婆喊出了雷思聪与她相见时的假名，同时哀哀地哭了起来，“我……呜呜……我孙儿已经不会回来了！所以我，我再活着已经没意义了。”
在黑夜中，她哭得十分凄凉，雷思聪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一边简单和华鬘说起了自己和这个老太婆相识的经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