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钟灼 - 师尊又在找替身 - 糯米词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番外·钟灼

番外·钟灼

钟灼曾见过一位在九江出生的女孩。据说她出生时风云变色,母亲本是难产,生下她后大出血,眼看便要不好了,却在她发出第一声啼哭的那刻奇迹般地止住了血,保住了性命。

他们说这是神迹,女孩便是神眷之人,往后是注定要爬极仙台,成为修者的。

他们一家都是虔诚的信徒,即使是生活最困难,吃不上饭的时候,也要在自己从垃圾堆里捡到的残羹剩饭里挑出最好最完整的吃食,虔诚地摆在神的供桌上。

生活就是这样困难,然而他们家有一尊镀金的神像,巴掌来大,已是这个清贫的家里砸锅卖铁才凑出的神像。

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打过神像的主意。父亲重病,缺二两银子买药。女孩在深夜偷走神像,去了当铺,当掉神像,二两银子刚刚好。

可父亲不允许,母亲不允许。父亲说,就算他死了,神像也要好好的。

所以他真的死了,神像也真的好好的。它垂着悲悯的眼,看着被剩下的母女。

即使是这样,也可以继续信仰神明吗?

母亲默默无言,从自己的饭里分出一份,放到供桌前。她看着她,那意思是让她把自己的菜分出一份来给神——往常这事都是由父亲做的。

后来女孩长大了,孤女寡母,引来了地痞流氓的觊觎。好在女孩出生时的神迹可以大做文章,她宣称自己是神眷之人,已经在准备上极仙台了,往后定能成为修者。

地痞流氓们怕引来报复,终于不敢再来。

可是好景不长,这份“神眷”赶走了村里的地痞流氓,却引来了村外的,更高级的地痞流氓——一些世家子。

他们饶有兴趣地赶来,要见一见这位不同寻常的女孩,没人敢拦,于是他们便把女孩从家里拎出来,像看猴一样上下点评,最后得出结论:就是个普通凡人女孩嘛。

女孩看着他们,他们看着她。他们的眼神好像隔着一层琉璃,分明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又好像完全不是同一种生物。

既然不是同一种生物,那扒开衣服,剖开肚腹,尝尝味道,也是正常的吧?

她从破烂倒塌的房屋里爬出来,身边衣衫破碎的母亲还有一口气。

即使是这样,也可以继续信仰神明吗?

巴掌大的神像表情悲悯,倒在木头碎屑里,在深夜闪着一点廉价的金光。她知道它的价格,二两银子,或者三条人命。

风雨大作,神不来止;哀号遍野,神不来听。唯有悲悯的眼,和作恶的力。

即使是这样,也可以继续信仰神明吗!!

后来有个穿淡兰色衣裳的男人找上门来,给了她一笔钱和一根鞭子,让她自己选。她选了后者。男人表情冷淡,没有鼓励也没有安慰,他让她跟上。

女孩就跟了上去。她装成侍女,跟着男人,去到了她从没去过的御仙台。他带着她穿过修者之间,人山人海里,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怪物包围的一块肉,止不住的颤抖。

男人神情自若,时而有人殷勤,他也是那副表情淡淡的模样。

那天晚上,女孩在房里睡着了,半夜忽然一阵敲门声,她打开门一看,男人用鞭子捆着几个堵着嘴人,扔进她的房间里。

他看了她一眼,依然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去,关上门。

女孩往外看了一眼。他靠着门,双手抱臂,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月光从外打进来,把他的身形变成了一个冷淡而令人安心的剪影。

后半夜,屋里的尖叫渐渐消失了,他就又回来了,帮她把血淋淋的房间和几具尸体收好,转身又要走,女孩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嘴唇颤抖着,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什么,报恩、收留、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之类的。她简直把他当救命的神明一样崇拜,生怕他把自己丢下。

男人把她的手拉开了。他把她抽得破烂的鞭子收走,给了她一根新的鞭子。

“拿好你的鞭子。”他淡淡地说,“任何时候都不要丢下它,没了它,你就是任人宰割的肥肉,抓住它,抓紧了。”

女孩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了它。

这个女孩后来的名字,叫做连颜。而这个男人叫钟灼。

后来连颜才知道,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后来,也是钟灼把她带去极仙台的。那时候他还没离开月楼,他还是月阁的大弟子,下仙台历练时遇到了这个可怜的女孩,便做主把连颜送进了月阁。

月楼听完了她的身世,也默许了他的举动。

在连颜眼里,钟灼便是最厉害最厉害的人了,可是他说,他的师尊,比他更厉害。她崇拜钟灼,钟灼也像她一样崇拜他的师尊。

连颜后来总是默默地观察月楼。

月楼也是虔诚的信徒。她会在深夜用乐器奏响神明颂歌,会在清晨为神上香,风雨无阻、雷打不动,而且要求所有人都这样做。

月楼和其他修者很不一样。在连颜看来,其他修者虽然嘴上说着神力神赐,但心里没什么敬畏,对神的信仰也浮于表面。但月楼虔诚得就像是那群被蒙骗的普通凡人一样。

何止虔诚,连颜觉得,她有些疯癫了。

每当有人不遵守规则,不敬神明,月楼总是大发雷霆——然而平日里她却是万事不上心的那种性格。

修真界的共识是,月楼仙尊只在乎三样东西。一是雁寻仙主;二是神;三是她的徒弟,钟灼。

这三人都没有辜负她。雁寻仙主对她堪称溺爱;神赐予她落笔成真的能力;而钟灼呢——

他是那样的……心悦她。他心里眼里,仿佛时时刻刻都坠着一团名为月楼的锁链,让他魂牵梦萦,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甚至让人觉得,只要月楼一声令下,他可以为她去死。

没人会怀疑他的感情,就像没人能想到他才是选择离开的那个人。

后世许多人说钟灼司刑是第一个被月楼仙尊抛弃的弟子,这其实是一种出于惯性的臆测。

连颜还记得那一天。

那天下了一场泼瓢大雨。蓝衣的少年跪在门前,他的头低垂着,眼睛也闭着,全然是一副认错、任打任骂的姿态,挺直如利剑的脊背,却无声昭示着他的决绝。

月楼在屋里。她扑倒在雁寻仙主的怀里,她没有淋雨,只是眼泪像是下了一场大雨,而雨滴砸在钟灼的背上,慢慢把他挺直的背压弯了。

月楼先是说起她的不对。她开始语无伦次地检讨自己,说自己不管事,说自己对钟灼不够关心。钟灼磕了个头,闭着眼一条一条地反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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