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慰芳心喜瞻紫电诉身世恸忆扬州
李小二说到,货箱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艾珍问时,李小二讪讪地道:“是什么?是鸦片烟!他们还当我认不得哩,鸦片就鸦片,老子下次不给你运就算了,那押运的小子骂我不长眼睛,什么难听的都骂出来了,我说你小子走私鸦片,祸害老百姓,心肝五脏都烂臭了还骂人,这么一来就打起来了。”
艾珍问道:“这鸦片是洋人的?”
李小二道:“洋人的鸦片都是大轮船装来的,在洋船码头卸货,官府也不敢问,这鸦片都是从老河口由汉水运来的,官府要缉私,所以摔破了箱子,押运的就火了。”
接着,李小二向艾珍解释了,陕西、甘肃一带近年来也盛产鸦片,而且质量极好,叫做“西土”,不比洋人运来的差。官府明地里禁烟,暗里吸鸦片烟的却越来越多。
官吏捕役不过正好藉此多敲榨些财物罢了。
这鸦片买卖在租界却是公开保险的,所以从陕西运来的鸦片也犬多转运到租界上去。
艾珍问道:“运鸦片的是些什么人?”
李小二道:“早两年从汉水运鸦片的,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有当官的护着,没人敢惹,打从左宫保去了陕西,当官的都不敢搞这买卖了。鸦片从这条路上来的也少得多。这押运的小子,后来我打听到叫四狗子钱贵,是租界上清真馆大掌柜马清江的徒弟,这小子仗着他师父的势力无恶不作,坏透了。”
艾珍道:“清真馆不是回回开的么?他们也抽鸦烟?”
李小二道:“马清江就是个回回嘛,他们回回都不抽鸦片烟,这鸦片是他们运来赚钱的。这马清江有个拜弟叫吴金龙,本领和他不相上下,他们手下有一大帮人,和租界捕房都有勾结,势力大得很,听说他们的鸦片是直接从甘肃运来的,赚的钱可多啦。”
艾珍问他打算怎么办?李小二道:“这事官府管不了,租界里是他们的天下,我们的一班弟兄又打不过他们,所以想找陈公子,帮小的出这口恶气!”
艾珍笑道:“找我?我能帮你什么忙啊!”
李小二道:“陈公子,你不要瞒我了,那晚河对岸翻了天,伤了那么多保镖高手,你当我不知道?”
艾珍沉下脸,说声:“轻些!”
李小二慌忙四下一看,见没有人,伸了伸舌头抱歉地道:“该死!说起来高兴就什么都忘了。”
艾珍严肃地道:“你没对别人说么?”
李小二道:“我爹都不知道呢,还问我邢老爷子为什么匆匆走了。陈公子!邢老爷子走了,那马清江的武功称雄武汉三镇,手下好手很多,不找你老人家,谁能替我李小二出这口气啊!”
艾珍道:“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还没谢你,你这口气理应帮你出。说吧,你要我帮你干些什么?”
李小二道:“我也不想多麻烦陈公子,只想请陈公子把钱贵那小子当众揍一顿,我也就解气了。”
二人商量了一会,约好第二天下午江汉关大钟响两下时,到清真馆楼上相会。
不见不散。
艾珍回到店里,吃过晚饭,天已黑了下来。
丫环服侍她洗了脸,点上灯来。艾珍独对孤灯,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酒楼上苏汉声姐弟的笑容和关切的呼唤,又在脑中耳际出现,暗想,这回倒真亏他,不是他出手相救,还不知是什么结果呢。
人家似乎是一片真心,连他表姐都这么关心自己,自己却使性子不去搭理人家……况且邢老头子也说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在紫电剑上,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一阵少女的羞怯和朦胧的预感,觉得心烦意乱。
猛可想起,周先生说粮台只是个管粮食军需的地方,何不自己去看看。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周先生的声音:“陈公子一个人在屋里啊!何不到外面店里坐坐!”
话音刚落,周先生已笑嘻嘻地跨进门来了。
他说下午已去粮台问过,起初还打听不到,后来一个师爷说,是有个苏公子,咋天刚到,是陕西粮台高老爷的外表弟,这回是送他的表姐高太太来的,听说这位苏公子一表人才,还有一身好武功呐。
跟他们从湖南来的勇丁个个都夸耀他,那师爷也是湖南人,所以知道。
周先生还说,他请那位师爷去找苏公子,那师爷去后面一问,说是姐弟俩下午去租界了,自己这才回店。
艾珍笑道:“谢谢周先生了。那苏公子是不是粮台的人?周先生可问过?”
周先生道:“听说苏公子还是头回到粮台来呢,他表姐夫高步云粮台的人都很熟,大概很跑红的。陈公子明天去会会苏公子吧,我看你一个人怪闷的,找苏公子到店里来玩玩也好。”
艾珍粲然一笑道:“苏公子明天也许自己会来的。”
周先生惊奇道:“陈公子怎么知道?”
艾珍道:“周先生不是去打听过他么?苏公子问知谁打听过他,兴许自己就来了。”
周先生也不好反驳,只含糊地应了两声:“是,是!”
两人闲谈了儿句,周先生告辞回前面店里,艾珍也推说倦了要睡,叫丫环不必侍候。关了房门,结扎停当。
带上面罩,开窗飞出,从房上穿街过巷向粮台奔去。
粮台比湖北巡抚衙门小得多,艾珍有了上次的经验,找起来容易多了,她轻盈地飞进粮台的院落。
这时二更还不到,月亮还没出来,有几处厅院亮着灯烛光,听到有人在清理帐目,时有劈劈啪啪的算盘声传出。
心想,果然是个专管粮秣军需的机构,当然,女眷家属是不会住在这些地方的。于是她就专找厢房小院,翻过几道短垣,终于在一座清雅的小院房上,听到了宾玉珠和汉声的讲话声音。
她轻轻地跳到天井里,踅到窗边,听他们姐弟俩谈论些什么。
正巧,他们谈的恰好是自己。
“奇怪!艾弟到了汉口,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是汉声焦虑的声音。
“傻弟弟,你想疯了不是,我们昨天刚到呢,他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停了一会,又听宾玉珠说:“你不是说,陈艾是太平军的子弟么?我看也许他来找过你,一定是由于我们住在这里,他又走啦!”
—宾玉珠的语气很肯定。
“可我不是官,这里也不是衙门啊!”
“哎呀!我的傻弟弟,粮台这个势派,人家见了怎不当衙门看?说不定陈艾来过了又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