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霸伊犁俄人资匪闯虎穴豪杰救民
野马滩地方偏伴,消息闭塞,加之俄国人有意贬低官军的威信,得不到确实的讯息。
大军收复库车时,英国人还在制造谣言,说官军大败,并在报纸上宣传,俄国人正好藉机毁谤。那些日子,蓝惠英、艾珍和宗维孝等,很为汉声他们耽心。以后大军连获大捷,长驱南下,道路传闻也都不一。
十二月初,汉声他们回来,带回了胜利的消息,野马滩顿时欢腾起来,邻近的村民也都奔走相告。虽然已是大雪纷飞的腊月,但人们喜气洋洋,仿佛天气也比往常温暖得多。
辛思亮和萨海青听说汉声他们回来了,都来看望,他们更为胜利的喜讯而高兴。第一,因为他们已定好日子,马上要举行婚礼。正焦急地盼望汉声他们回来。第二,胜利的消息会为婚礼更增喜庆气氛。美中不足的是,伊犁还在俄国人手里,说不定还会有一番征战,他们处在战争的第一线,欢乐之中总不免要搀杂儿分忧虑之感。
不久,胜利的捷报传遍了北疆各城,接着朝廷的升赏也颁下了,所有有功人员都加官晋爵,萨海青升为记名提督,实授总兵,镇守精河。辛思亮升任参将衔,骑营统领,他俩助名显赫,亲事当然要办得风光热闭,因为野马滩的人不喜欢去官场应酬,所以婚礼决定在野马滩举行,婚后两人再回驻地备酒宴清同僚官员。
婚礼按关内的习惯,虽然新郎等于野马滩入赘,但仍由新郎迎亲。蓝惠英各为他们安排了一套房屋,青荷和玉桂也如同出嫁一般,由蓝惠英送出箱奁嫁妆,各头目有礼物馈赠,倒也十分丰厚体面。婚礼喜筵都一起操办,比过去的婚礼不同的是,加上几幅大书“记各提督精河总兵萨”,“标营参将骑营统领辛”的大旗,两人也都花翎顶带穿上了武职官服,排场当然讲究得多,那边回营米永忠和马兰也在同一天完婚,但仪式却按回敦的方式举行,喜筵就一起办了。
在胜利的喜悦中,野马滩上上下下,都想尽量把婚礼搞得热闹些。喜筵的丰盛不待说,单就鼓乐讲,有关内传统的罗鼓喷呐,胡琴萧笛,也有草原的马头琴和长到喇叭,吹奏起来乌呜嘟哪,别有一种雄浑粗犷的豪气。
这天,三对新人都打扮得特别出色,青背、玉桂是风冠霞帔,珠玉交辉,米永忠马兰是回民吉服,他俩年貌相当,毫不比穿官服的逊色,两个穿官服的年岁略大一点,但有一股武官的威猛之气,显得格外精神,三对新人,都很般配难分上下。
蓝惠英和宗维孝以长辈的身份主持婚礼,他们招得两个乘龙快婚,喜溢眉梢。那一份欢喜劲头自不必说,老一辈的陈兴、王宗汉、张友义、宋公望、丁猛等,看到年青人婚姻美满,别有一番欣慰的心情,喝酒的豪兴不比年青人差。汉声、玉姣、艾珍年青辈份大,他们酒脱惯了,在新郎面前真真假假地以长辈自居,非常开心。只有马凤莲显得s尬,她年纪最小,又没结婚,还带着儿分羞怯,就如多个新娘似的,她也非常高兴,衷心为新人们祝福。因为大家对她同对艾珍、玉姣同样的敬重,尤其是注意到汉声的目光和她相遇时,充满了温情和关切,心里不时涌起一阵甜意。
汉声这天特别高兴,南疆的收复,野马滩的兴旺,新婚夫妇的美满幸福,使他想起了几年来的艰辛和欢乐。
这么多原不相识的人如此亲密地团聚在一起,不分民族宗教,亲如一家,在和外国入侵者的战斗中,人们抛弃了光前的种种隔闽和成见,消泯了思恩怨怨,彼此体威相关,祸福与共,这正是他所理想的,如今逐步变成了现实,还有什么比这更伟大的事业呢!
他的酒量最豪,轮番给新婚夫妇敬酒,和客人对杯,也不冷落了一般头目和士兵。哈里曼和附近的头面人物也都来了,他们和汉声的关系最为亲密,汉声的欢快心情也感染了他们。大家都感受到,这盛大的喜筵,还包含着民族团结的巨大意义,因此大家更为心情欢畅。
萨海青是初次参加这样的宴集,他发觉野马滩的人虽然职务有高低,能耐有大小,但相互之间十分融治,首要人物谦和平易他是熟悉的,使他感到新奇的是,这里的人大都有一种自豪感,在首脑面前既尊敬又不自卑,既听不到肉麻吹捧的澳词,也看不到虚情矫饰的丑态,官场中的那套应酬敷衍的浮文俗套更没有半点影子。一些小头自,女兵们,冲着青荷的面子,也来敬他的酒,态度都是不亢不卑,并不因他是总镇大人而畏怯狗束,有的还讲儿句风趣的俏皮话,这是萨海青在军旅生涯中曾所未见的,他历来信奉“慈不掌兵”这条古训,但他亲眼见过义军的勇猛善战,令行禁止,在战场上,他们完全是一个行动一致的整体。于是,他体会到了,最重要的还是首脑的威信,精神上的感召和联系。婚后,他从青荷身上,更证实了他的推想。
这里的婚礼结束后,萨海青和辛思亮回到精河,又接受了同僚们的庆贺,开始蜜月的生活。青荷温存体贴,使萨海青倍感家庭的湿馨,但她自尊心特别强,萨海青偶有自高身份对她态度不大好时,青荷只是微微一笑,轻描谈写地说;“萨将军,你怎么忘了?我可不是为了受气来的啊!”萨海青如果再不陪小心,青荷不吵不闹,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你既然看我不顺眼,我就不必在这里讨人嫌了。”说完,不论早晚,抽身就走,凭她的武功、脾气,谁也劝不了,阻不住。
青荷一回到野马滩,关于夫妻间的别扭一字不提,只说怪想大家的,特地回来看看。萨海青来接她回去,当着大家的面,青荷对他照样温存体贴,不露声色,可萨海青想要亲近她就难了,回去的话更是休提,萨海青不得不老着脸皮请蓝惠英夫妇或是艾珍、玉姣说情,说尽了好话,陪尽了小心,才博得青荷回心转意,就这么一回,萨海青在夫人跟前再也不敢随便了。青荷也很自爱,从不侍宠骄纵,待人接物全学的蓝惠英那一套。因此,在总兵衙门里,夫人的威信比总镇大人本人还高,久而久之,萨海青也深以有这么个贤内助而自豪了。
辛思亮和玉桂又不同,玉桂老实厚道,碰到辛思亮脾气不好时,她逆来顺受,从不和丈夫顶嘴使气,受不了时,只躲在一旁暗自落泪。辛思亮看到妻子委屈的样子,心早软了,又转过来给玉桂陪小心。对下人,玉桂也十分关心照顾,手下人敬她贤惠却不怕她,犯点过错都求她向辛思亮讲情,她也很乐意帮大家的忙,大家看在她份上,辛思亮有时有些粗暴,手下人也不计较。
米永忠和李立功成了野马滩两个得力的总管,两对小夫妻十分恩爱,管内的管内,管外的管外,都把营里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干,有了他们,蓝惠英和马风莲轻松多了。
萨海青和辛思亮举行婚礼以后,年底,野马滩又有一部分人完婚成家,有从外地要来的,也有和近村人联姻的。当地人不愿到军营里来,若是中意了营里的小伙子,就叫他去当上门女婿,起初是马凤莲手下的回民去村里入赞的多,以后,蓝惠英让太白山来的汉族青年也这样办,尽可能让来边疆的人都在此成家立业。
马风莲每天处理些营里的事务,其余时间就守着马奇志练武读书,小奇志已经七岁了,聪明伶俐,刀剑拳脚已学了几套基本套路,还挺象个样子,读书也琅琅上口,小家伙知道姑姑和师父的关系,在他们面前挺乖,事实上成了他们之间的精神联系。马风莲把母爱全倾注到这个孩子身上,她只想把奇志带好,能培育好马家这点骨肉,她就非常满足了。大家都理解马凤莲的心情,知道她把延续马家的血副看得比自己的幸福更为重要,这在当时的封建宗法社会是一种崇高的美德,因此对她更为敬重。
过了新年,就是光绪四年(公元1877年),这时新疆只剩下伊型地区没有收复了。俄国人赖着不还,还收容了白彦虎和伯克胡里,让他们在边境捣乱,并且还扬言说要到料河来设卡,官军将士都很义愤,想趁战胜的余威,一鼓而拿下伊犁。左宗棠认为自己兵威已盛,要打就打,没有什么顾忌,不过俄国和中国有广阔的边境相邻,如果打起仗来就不是一下子能了结的。他很清楚,拿下伊犁倒不要费多大气力,但俄国人从东北从海上进兵,对清廷施加压力,事情就麻烦了。他可不想重蹈林则徐的覆辙,所以他下令诸将,只严加防备,不要引起纠纷,让俄国有所藉口。
不久,英国人嗾使布噶尔部人夺取俄国边境的达尔瓦斯和哈拉替艮两城,俄国调边兵和布噶尔人开战,诺将又请求趁机出兵收复伊犁。左宗棠告诫他们道:“俄英构隙已久……各不相下。我且绸缪牖户,静观其敝,不以彼之强为意也。非唯此时待俄英之道宜然,古今有道之世,其交邻也无非如此。”他把外交原则建立在自强的基础上,确是很有见地的。
俄国人在从1860年至1871年,前后夺去中国几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相当于半个中国这么大。他们霸占了伊犁这块富饶的土地,本意是以此作为入侵新疆乃至青海甘肃的跳板的,哪肯老老实实退出中国?他们原先的公开许诺,说只等乌鲁木齐玛纳斯收复了就还伊犁,只不过是当时认为清廷完全无力收复乌鲁木齐面说的一句漂亮的空话罢了。如今新疆所有地区都已收复,就制造种种藉口,赖在伊型不走,一是收容白彦虎、伯克胡里等,资助他们的武器给养,唆使他们在边境捣乱;二是纵容逃入伊犁的陕、甘叛乱回民侵扰百姓,又反过来说新疆秩序尚未恢复,伊犁只好缓期归还,同时把伊犁的兵力增加到一万二千余人,大炮五十门,在附近的斋桑湖一带部署了步兵一万二千八百名,骑兵六千二百五十名,大炮六十二门,还有一支准备由费尔干入侵喀什噶尔的五千人部队,边境上阴云密布。
新年前后,艾比湖边就几次受到不明来路的匪徒的袭击,野马滩附近的村庄因有了联防组织,各村都有民兵,一村有警,邻村马上支援,损失还不大。离野马滩较远的地区,百姓就遭殃了。官军兵力有限,鞭长莫及,而且匪徒行踪飘忽,萨海青虽有心征期,但等他派兵前往时,匪徒已也掠远题,官军也无可奈何。
到了二月以后,匪徒越来越猖獗,地方上的流氓无赖也乘机起哄,有的参加了匪帮,有的和匪帮勾结起来祸害百姓,于是匪帮的势力更加发展,往往三、五百人结伙,竟敢公然袭击官军的巡逻队,辛思亮有一次带了一支三十多人的马队巡逻,就受到二、三百匪徒的包围。辛思亮仗着枪法奇准,士兵训练有素,给匪徒以重大杀伤,匪徒几次冲锋都不得近前,只好悄悄滴走,辛思亮这回也伤损了好些人马,把匪帮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带着自己的一营马队寻找匪帮狠狠地敲他们一顿,只是守土有责,不能报离防地,也就徒唤奈何。
匪徒的骚扰也给野马滩带来不少麻烦,远近百姓纷纷来野马滩避难,粮食、饮水、柴草、放牧的草地都成了问题。而且难民良莠不齐,贫富不一,少不了有人啼饥号寒,蓝惠英不能不救济,有些人饥寒起盗心,哈里曼他们各村的治安也就多事了,对于这些匪帮,汉声他们不能不管。
匪帮大多是由伊犁窜入的,官军进剿时,匪徒就逃回伊犁去了。萨海青为了这事也曾请示过金顺,金顺指示他,匪帮入境,着即图歼,但不能越境入俄人地界,以免引起事端。蓝惠英、汉声和萨海青几次商量,最后,这则匪安民的重任,又落到了野马滩众豪杰的身上。
汉声通过哈里曼找熟悉周围一带地形的老人询问,得知从伊犁到艾比湖之间的婆罗科努山有几道峡谷可越过山界,不过有的道路极其险隘,只容单骑通过,估计匪徒常走的是靠东的峡口。匪徒的巢穴也可能是在出峡口不远的巩乃斯河谷,那里距伊犁较远,河谷内山高岭峻,地势险要,历来是土匪啸聚之所。蓝惠英召集众豪杰商议,打算探明匪巢,设法擒捉匪首和重要头目,解散座众,使他们不致再祸害百姓。
按一般的办法,派人隐蔽在匪帮经常出入的出口追踪侦察找到匪巢。但这办法旷日费时,大家决定直接去巩乃斯河谷侦寻,虽然风险较大,但汉声他们艺高人胆大,认为只要谨慎一点,不会出什么问题,如果有机会的话,就趁势把匪巢捣了,只是大家考虑到人去少了怕解决不了问题,人去多了又恐大寨有失,正委决不下。
汉声道:“如果要破匪巢,非惠姐去不可,家里我看留着张大叔、王大叔和我岳父、丁大哥,内里让艾珍和风莲管着点,我和宗二哥、惠姐还有老朱哥去就行了。”
艾珍不依道:“天璞也有岁半了,早断了奶,反正址整天缠着外公,我怎么去不得?这两年我一直关在家里,快成废人了,不行!这回我一定得去。”
马风莲也不肯留在家里,她说回营有马兰、米永忠、马有照顾,她怎么去不得?也一定要去。
蓝惠英笑道:“艾珍是该出去走走,风莲想去也一起去吧,反正‘秤不离砣’多去两个人更好。”
艾珍道:“还说秤不离砣呢,我都变成管家婆了。”
汉声道:“管家的功劳更大呢,没有个萧何,汉高祖的江山也打不下来。”
艾珍白了他一眼,嗔道:“骗你会说嘴,你们在外面,人家一天惦着你们多少遍啊!”
玉姣笑道:“这回你不用愁了,把他交给你管着,好不好!”
艾珍道:“好呀,你们合着伙来消遣我,我饶不了你们的。”
蓝惠英道;“别说笑话了,还是谈正经的吧。我们就这几个人去,还是带几个帮手呢?”
宋公望道:“人多了显眼,面且这次和往常不同,出入匪巢风险太大,武功差一点的起不了作用,不如就我们几个人为好,临时见机行事吧。”大家认为说得很对,就这么定了。
这时已是三月中句,积雪将融,马行不便,反正他们准备深入匪巢,索性不骑马不带随从,七个人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越过婆罗科努山峡口,奔巩乃斯河谷而来。
过了峡口,走得不远,前面就是喀什河,河上冰层有的地方已经开裂,幸好他们没骑马来,都从冰上走了过去。七个人中汉声、艾珍、玉姣轻功最好,他们是在天山冰川上下过苦功的,就是踏着浮冰渡河也如履平地,宋公望、蓝惠英、宗维孝的轻功也是第一流的,只有马风莲略差一点,这几年跟着玉姣、艾珍苦练,大有精进,也能挨帮相跟上了。过了咯什河,已是黄昏时候。见丘陵起伏,山岭重叠,从这里穿过去可至巩乃斯河谷上游,但极目所至,阅无人烟。巩乃斯河源出天山北麓,偌大的天山,知道匪巢究竟在哪里?大家商议还是从伊犁以东的惠宁、熙春、宁远等城镇找起,那里人烟稠密,总可以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有了线索就不难找到匪巢了。
这晚,他们就在河边树林找个背风的地方休息,拖来一些干柴枯材,烧起一堆篝火,围坐着吃干粮聊天,邓玉姣边嚼着干粮,一边说道:“呆在家里久了,出来走走倒挺有意思,不过这干粮越嚼口里越干,要有点热水就好了。”
马凤莲见她满嘴是干粮,话都说不清楚,不禁笑了起生来,说道:“出门有什么讲究的,将就喝点冷水罢。”
天风以后,不知怎的,喝冷水就不舒服。”玉姣道:“先前我也不管冷水热水,口干了就喝,自从生了天风以后,不知怎的,喝冷水就不舒服。”
艾珍故作惊讶地道:“啊!有这么些讲究哩。”
蓝惠英道:“小妹,你别逞能,你坐月子,汉声见天守着你,把你调理得好好的,所以没落下毛病。玉姣坐月子时,我们都到北京去了,家里的事都是她支撑着,玉姣也太好强,月子劳累了一点,又积了些风寒,这水太凉,喝下去就堵在心窝里不舒服。”
艾珍听了,向马凤莲笑了笑,推汉声道,“你平常鬼点子不少,怎么不想个办法弄点热水给惠姐和玉姣姐喝?”
汉声正在地下拨弄,头也不抬,说道,“你要做好人,就捡一些拳头大的石头来吧。”
艾珍道:“要石头干什么,烤着吃么?”
汉声道:“你抢回来就知道了。”说话间,他已扒开了积雪,找了个石洼,正用雪擦洗着上面的泥沙苔藓,对玉姣道:“玉姐,你也去弄一皮袋子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