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鲁子敬

五台山，一方禅意孤屿，拔地擎天的峰峦裹在云雾的素裳里。山脚下，一泓幽潭，倒映着天光云影，也映照着少年三不知的孤影。他静坐在潭边。少年三不知紧盯着水面浮漂，恰似盯着命运暗设的谜面，沉醉不知身外事。忽然，一阵脚步仓促踏碎这满地静谧，他抬眸，见鲁肃身形匆匆而来。鲁肃那脸，像是被岁月这顽童肆意揉捏过，褶子里头藏满朝堂诡谲、沙场硝烟，神色间还挂着一抹从往昔风雨里带出的怅然若失，又似有几分不甘蛰伏的躁意。“这地儿，倒像个躲事儿的好去处。”鲁肃嘟囔着，一屁股坐下，目光扫过山水，却似没真看进去，满是心不在焉。少年三不知微微点头，应道：“是静，静得能听见日子喘气儿。”几句闲扯后，鲁肃像被记忆的钩子猛地拽进往昔，那双眼，瞬间燃起往昔的灼灼星火，故事便从牙缝里蹦了出来。“我鲁肃，打落地江东，就被那乱世裹挟，心心念念要在这烂摊子里，给东吴撑出片天，让百姓能有块太平地，不用再被战火撵着跑。”鲁肃攥紧拳头，关节泛白，似要把当年的壮志捏进掌心。“有回在议事厅，那气氛，沉得像要淹死人。曹军水师跟恶狼似的，在江那头磨刀霍霍，眼瞅着要扑过来。我站出来，唾沫星子横飞讲应对法子，说要赶紧往沿江要塞塞兵，战船得抢修，水阵得日夜捣鼓，把江防修成个铁王八，才能扛住。”鲁肃皱着眉，额头青筋跳了跳，好似又在厅里和人争得面红耳赤。这时，诸葛恪“扑哧”一声，跟爆竹在静夜里炸开，笑得前仰后合打断我：“子敬兄，瞧你这谨小慎微的劲儿，忙活这些鸡零狗碎，不嫌累得慌！在我心里头，咱东吴水师那都是天兵天将下凡，我念头一转，江上曹军就得哭爹喊娘，咱能一路平推到他们老窝，称霸还不是跟玩儿似的！”这小子双手抱胸，脑袋仰得老高，嘴角都快咧到耳根，迈着方步，晃悠着就出了厅，像只斗胜的公鸡，徒留一室瞠目结舌，和被搅得乌烟瘴气的谋划。“后来随军扎营江畔，好家伙，人人都忙成陀螺。磨刀的火星子四溅，像过年放烟花；搬物资的汗如雨下，在地上踩出条‘泥河’；整船的敲敲打打，声响震得江水都哆嗦。偏生虞翻那怪胎，瘫在地上，瞅着江北，扯着破锣嗓子喊：‘你们这群榆木脑袋，累死累活干啥！我早用意念踏平魏都，活捉曹家崽子了，江北早是咱东吴的囊中之物，我都在庆功宴上喝大酒了，哪用遭这罪！’旁边小兵吓得手里家伙都掉了，他却闭眼晃脑，跟被迷魂香勾了魂，沉浸在臆想里咂吧滋味，活脱脱一疯癫狂人。”鲁肃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满是对这荒诞戏码的无奈与讥讽。我与张昭、步骘面面相觑，眼里像打翻了忧虑的墨盒。张昭长叹，声音颤悠悠：“这等空想，纯粹是拿军国大事当儿戏，祸国殃民呐！”步骘猛点头，脑袋捣蒜似的：“还是子敬兄靠谱，咱可不能跟着瞎胡闹，踏实搬砖才是正理。”“打那以后，我是江边、乡间两头跑。江边，我跟士卒抠着防御缝子，添砖加瓦，每块石头、每根木桩都得合我心意；乡间，我钻进田垄，琢磨咋让庄稼多长几斗，百姓能填饱肚子，仓廪能冒尖。张昭坐镇朝堂，在权力漩涡里稳如泰山，政令经他手，条理分明；步骘陪我风里来雨里去，战场上血糊满身，也没喊过一声苦，咱仨就像三根撑天柱子，扛着东吴往前走。”鲁肃眼里闪过一丝欣慰，可更多是被风霜腌渍过的沧桑。“日子像江水，哗啦一下到了夷陵。那战场，就是个大火炉，浓烟滚滚，蜀军被我算计，一把火点着，烧得跟乱窜的蚂蚱。咱东吴军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乘胜追击，军威一下抖起来了。回军后整军北伐，咱齐心协力，军队跟吃了仙丹似的，兵强马壮；江防修成铜墙铁壁，苍蝇都难飞进来；田野里粮食堆成山，百姓乐呵，仓廪撑得肚皮都快破了。”鲁肃越说越激昂，脸上泛着红光，手在空中挥着，似在重绘当年盛景。“再看诸葛恪，嘴皮子溜，实干稀烂，军政被他搅成一锅粥，主公气得吹胡子瞪眼，把他扔到角落吃灰；虞翻，净扯些没谱的，误军机误到姥姥家，沦为军中笑料，只能窝在后头唉声叹气。”鲁肃顿了顿，眼里满是沉思，像在掂量命运这杆秤。“回想起来，实干就是咱这乱世的救命稻草，空想那是漂亮肥皂泡，一戳就破，还溅人一脸狼狈，能把国、把人都拖进无底洞，摔得粉身碎骨。”鲁肃声音低沉，在山谷回荡，沉甸甸砸进土里。少年三不知听着，像被漩涡卷进历史暗流，恍惚进了幻境。在那儿，成王败寇是把冷酷铡刀，历史被胜利者攥在手心，肆意裁剪、粉饰。失败者的血泪被抹干，故事被歪扭成小丑闹剧；胜利者站在高处，金冠耀目，笔锋如龙，书写自家神话，把真相踩在脚底，还吆喝众人来瞻仰。结果导向，成功了就是英雄，失败了别人都会问你一些很奇怪的问题。正恍惚，幻境“哗啦”一声，似琉璃被山风撞碎。少年三不知猛地回神，手中鱼竿像被水底巨兽猛扯，差点把他拖进潭里。他趔趄着站稳，咬牙一使劲，一条大尾鱼破水而出，鱼身银鳞在月光下闪着光，鱼尾乱甩，溅他一脸水珠，恰似这场幻梦与现实碰撞出的荒诞水花。少年三不知瞅着鱼，眼神还带着幻境余悸，人已落在现实，呆愣着，似在咂摸历史与当下这盘五味杂陈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