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尽夏

榆城的国家公务员考试，需要征用几所高中作为考场。每次榆城有大型考试，榆城一中都会被选中作为考场之一，这次也不例外。

周五下午只上两节课，后两节用来打扫卫生、布置考场，晚自习取消，周末放两天假。任辞盈和邱雁他们早已将这难得的假期规划得满满当当。

周四晚上，写完作业的任辞盈懒散地靠着床头刷手机。沉寂已久的小学班级群，突然多出来几十条新消息。

瞬：明天下午有人想回小学看老师吗？

xg：我。

晚枫歌：你们学校都被征用当考场了？

瞬：那必须，你们学校没被选中？

晚枫歌：没呢，我们明天照常上课，后天还要补课，简直了。

瞬：惨嘞。

angle：我上次回家路上碰到桑老师了，她现在在带三年级，说这群小孩比我们当年皮多了，她都管不过来。

青藤色仲夏：那可不，现在小孩手机玩的比我还溜。

……

瞬：榆城一中有哪些同学打算回来看老师的？看到的吱个声呗。

一口吃掉大汉堡：＋1

与帆：＋1

任辞盈上一次回小学看望老师还是初一那会，当时她只见到了王老师，桑老师和其他老师不是在上课就是不在学校。她的指尖轻点屏幕：+1

小学班级群因为回校看老师这件事再次热闹起来，任辞盈默默潜水，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热络地聊着天，仿佛时光从未走远。一条新消息突然弹出。

楼淮：+1

任辞盈几乎是瞬间坐直了身体。楼淮他也去？那是不是意味着…明天下午，他们可能会遇见？

她立刻跳下床，拉开衣柜门。里面整齐叠放或悬挂着的，清一色是榆城一中的四季校服，日常便服反而寥寥无几，倒是内搭的t恤和衬衫买了不少。

任辞盈对着衣柜纠结起来，是放学先回家换身像样的衣服再去小学？还是布置完考场直接过去？

她打开手机，天气预报显示着明天有雨。先回家的话，算了，雨天骑车不便，坐公交车来回折腾又太麻烦。她只能妥协地选择第二种。

任辞盈泄气地瘫回床上，脑袋埋进抱枕里。随它去吧，校服就校服吧，反正他应该也穿校服。这怎么不算是一种……

临睡前，她又翻了一遍群里的聊天记录。自始至终，蔡琪琪的头像都没有出现过。她们之间，似乎真的只剩下□□好友这一联系方式，维系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关系。至于同样没出现的齐澄，任辞盈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初中那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社会大哥形象上……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一所小学改头换面。崭新的教学楼拔地而起，操场扩大了，绿化也更精致。任辞盈站在陌生的校门口，努力辨认着记忆中的模样，只有几处标志性的建筑还保留着过往的特点。

任辞盈向门卫大叔说明来意，大叔和气地指着保安室旁的小门，“进去吧，前面刚进去好几个穿你们学校校服的孩子呢。”

听到这句，任辞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楼淮…会不会已经在里面了？她深吸一口气，按照门卫的指引，走向桑老师所在的办公室。

她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办公桌后的桑老师，她脸上的温柔笑意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叠。办公室里还有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任辞盈目光扫过，其中没有楼淮。

“是任辞盈吗？”桑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的迟疑。

任辞盈没想到老师竟然轻松认出她并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是我，老师！”她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那份被老师记得的温暖，驱散了方才的疏离感。

五六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任辞盈下意识擡眸，楼淮走了进来。他身上同样穿着榆城一中的校服，手里却捧着一束色彩搭配明艳的鲜花。

他似乎长高了些，轮廓也褪去了几分少年的青涩。他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先向桑老师问好，然后将花递给她，“老师，好久不见。”

桑老师接过花，眼里满是感慨，“是啊，好久不见。上次见你，你初中还没毕业呢。”

同学们围拢在桑老师办公桌旁，七嘴八舌地聊着近况。桑老师听着，目光在眼前这些已然有了大人模样的少年们脸上流连，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昨天还是一群小萝卜头，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老师这样看着你们，还有点不习惯呢。”她聊起现在带的三年级学生，“以前带你们时，觉得乔澄已经够机灵调皮了，没想到现在这届，简直像进化版的乔澄，精力旺盛得不得了。有时候看着班里一些孩子，恍惚间还能看到你们当年的影子。我们班现在的语文课代表是个小姑娘，特别聪明伶俐，每次回答问题时那股自信劲儿，活脱脱就是当年的……”桑老师的笑容忽然凝滞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方凝。”

桑老师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哀伤，围着的同学们也纷纷沉默，垂下眼帘。方凝这个名字，连同初三暑假那场震惊榆城的悲剧，是桑老师心中一道隐秘的伤痕。

天才少女，吸血鬼般的原生家庭，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这些冰冷的词汇曾一度是榆城街头巷尾最热的谈资。记者们蜂拥而至，方凝的父母选择了闭门谢客，最终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带着他们视为珍宝的儿子远走他乡。

在任辞盈看来，这样的惩罚，对于那两个人而言，实在太轻。她甚至有些偏执地想，为人父母，是否也该有一场考试？唯有合格者，才能拥有孩子。或许这样，世间就能少一些方凝父母般的蛆虫，也就能避免更多方凝式的悲剧。然而现实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仍有太多的“方凝父母”在啃噬着他们的“方凝”。

看望过桑老师，一群人又结伴去看了王老师和其他几位任课老师。楼淮带来的花束，也一一送到了老师们的手中。最后，有人提议去看后来教他们的杨老师。任辞盈几乎是立刻摇头拒绝。

人群散开，任辞盈独自走出教学楼。她又想起关于杨老师的那段不愉快的记忆。

“任辞盈。”她回头，只见楼淮迈着长腿，径直朝她走来。

“你没跟她们一起去看杨老师吗？”

“不去。”

任辞盈黯淡的眼角倏忽一亮，当初拥有同一个秘密的勇士和守护勇士的骑士再一次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楼淮自然地走到她的身旁，与她并肩向校门口走去。公交车站就在马路对面。

“你怎么回去？”楼淮问。

“坐公交车。”

“五路？”

“嗯。”

两人并肩站在公交站牌下，雨后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