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断念
女子再度回首入屋，随即对着眼前的男子下起了逐客令。 “天子，在下还要休息，望您莫要继续打扰，否则疆场上在下可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了。”
陌蜮衔怔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去，只是他这后脚刚出了此间屋子，便闻身后一记重重的闭门音，这声音中像是冗杂了祁千凝毕生的怨念与戾气，陌蜮衔当即汗毛倒竖，内心莫名感到一阵恐慌。
最终，陌蜮衔还是离去了，而屋内祁千凝眼底的晶莹到底是藏不住了，待男子离去的声响全无，它们皆一股脑儿地奔涌而出，将祁千凝真实的心绪彻底暴露在光明之下。
内屋里的祁朗本还在修养，可当他隐隐听见了像是自家姐姐的啜泣声后连忙跑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了？你……你怎么哭了？”
男孩满面皆是震颤的忧色，他还是头一遭瞧见自家英明神武的姐姐如此落魄悲戚的模样，男孩的心头当即覆盖上了一层阴霾，实在不敢相信眼前之景。
一瞧见祁朗的到临，祁千凝登时侧过身去将自己面上的泪珠悉数擦了个干净，随即艰难地展露出笑颜，安抚了起来。
“朗儿，你怎的醒了？是姐姐将你吵醒了吗？姐姐这不是哭了，姐姐这只是被沙蒙了眼睛，况且姐姐的眼睛素来不好，这皆是老毛病了，朗儿不必大惊小怪的。”
祁千凝这番哄小孩的言论并未将祁朗这个孩子哄住，任她如何解释，祁朗也不信祁千凝这泪眼模糊的模样是由沙子所致，他还没有到那般愚笨的地步。
此回，看穿一切的祁朗并未陪同着祁千凝继续演起这场戏，而是当即拆穿了她故以为能瞒天过海的戏码。
“姐姐！你骗人！你不要再将朗儿当作孩子了！朗儿是孩子，但不是傻子，你这眼泪分明就是因为方才那个同你交流的男人而起！”
其实，祁朗适才隐隐瞧见了男子的面容，那是天子，他还记得陌蜮衔那张瞧上一眼便根本忘却不掉的面孔。可他的拆穿无疑让故作坚强的祁千凝挂不住面子，但见女子登时蹙了眉，口吻亦是暗含着嗔怪的怒意。
“你这孩子，怎的胡乱说话！我和他非亲非故的，就你会胡言乱语！日后如若你再胡说，姐姐便不理你了！”
话音刚落，祁千凝便觉得自己似乎言语过重了些，羞耻归羞耻，倒也不必就此迁怪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童，未免过于小气了些。
然而，下一刻，祁千凝才发觉自己错了，祁朗根本就不是孩童，他的心智早已成熟了。
当女子的言辞刚一落地，祁朗便用自己那瘦削的身躯将祁千凝紧紧地揽在了自己的怀中，随即用这世上最柔软的口吻轻轻地在女子的耳畔道：“姐姐，朗儿的好姐姐，朗儿在你身旁陪着你，你不必为任何事情烦忧。朗儿说过，你在旁人那里失去的，朗儿会加倍给你。朗儿一辈子也不会抛弃姐姐，朗儿就在这儿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姐姐是朗儿此生最重要的人，希望姐姐你也能作如此想法。那些让我们烦恼的东西我们都暂且丢到一边，尽管享受当下，好不好？”
祁朗这一番言辞一出，祁千凝是再也不敢将他当作孩童来看待了，她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十二三的孩童能说出如此理智成熟的一段暖心之词。显然，这番言辞不符合祁朗这本应童真烂漫的年纪，可祁千凝却无法否认自己的内心因此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祁朗的温暖在祁千凝的怀中静静地流淌着，女子觉得自己像是在严冷的寒冬被一打团暖流包裹着，适才因陌蜮衔所生的悉数不快与哀伤似乎就在这俯仰之间烟消云散了去，这一切皆是祁朗一人的功劳。
“朗儿，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能来到我的世界。如果没有你，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祁千凝的眼泪再度恣肆了起来，她鲜少流露出主动示弱的一面。直到此刻她才发觉这残酷的人世竟当真能使人变得柔软起来，从前自己分明是一个不爱哭泣的女子，可如今却莫名其妙成了一个动不动就热泪倾洒的感性之人，这种巨大的改变是过往的祁千凝不曾预料的。
她将祁朗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中，不停地抚着他的脑袋，恨不能将他整个人融化在自己的怀里。
“姐姐，你不要这么说，拥有你是朗儿的福分，朗儿还想谢谢姐姐呢。倘使没有你，朗儿此时定还在那大道上沿街乞讨，同狗争食，是姐姐你将朗儿带离了原先那个孤独苦楚的日子，姐姐你就是朗儿一辈子的大恩人！”
二人皆对彼此怀着浓郁的感激之情，天生的血缘亲情被这层感激所束缚，继而变得更为坚不可摧了。
同样的地方，却是截然不同的三个时辰后的光景。
此时，祁朗被祁千凝暂时安顿在了里屋，而厅中却聚集了祁千凝，千止，与秦观三人。
“你疯了不成！还是那个陌蜮衔疯了！他竟让你白白送死，他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一听闻关乎祁千凝参加战役的消息时，秦观登时蹙起了眉，厉声指摘了起来。
祁千凝一早便料到秦观会有这个反应，因此此时的她除却淡定，还多了一份从容与温柔。
“阿观，你先莫要着急，我到底从前是个将军，多参加一场战役不会怎样的。再说了，如今我同陌蜮衔之间的确只剩下了一种利益关系，为了祁朗能够继续留在安全之处，为了能顺遂杀掉储烈，我势必要同陌蜮衔交换彼此的利益，如此一来，才能共赢。”
“什么共赢！祁千凝，我瞧你的脑子真当是坏了！你可知外头都在传扬此回的战役有多么凶险吗？秦国可不仅仅只有一家兵力，他的背后可是有好几个国家的支持，这是一支规模庞大的联盟军！你当真要不顾及祁朗的情绪前去冒险吗！为了一个破条件，你还真是异想天开，竟然为了这早就该覆灭的朝堂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不准去，无论如何，此回你也不准去！”
秦观的声音实在过于激烈，害得祁千凝连忙瞧了瞧里头，看看祁朗是否被这动静惊动了。
待她确定完毕祁朗仍旧处于事情之外，她才再度回了首，心平气和地对着眼下这个暴怒的男子相劝起来。
“阿观，你先冷静一些。这战役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艰难，你也知晓陌蜮先这个人，他不会打无准备的战役，他不是那等冒险之人，如若我就此立了功，日后我们便能不愁吃不愁喝，还能就此安全无虞，何乐而不为呢？”
祁千凝此番算是彻彻底底地想通了，与其守着陌蜮衔带给自己的心寒之感过日子，倒不如将眼下这场令人痛心的交易当成一次能够牟取暴利的机会。陌蜮衔是个惜才的君主，只要自己展现出足够的实力，陌蜮衔自然会给予自己想要的一切，当寒心之感渐渐褪却，当受伤的内心得到祁朗的抚慰，祁千凝所考虑的便只有野心与如何让祁朗过上更好日子的念头了。
至少此时此刻，祁千凝方被祁朗感化，她的心底充溢的自然是对来日的憧憬，陌蜮衔所带来的撕心裂肺似乎是被祁朗洒下的温暖暂且掩盖了。
“那又如何！你真当了解陌蜮衔这个人吗！从前他是如何的喜欢你，如今他又是如何的自私？这些你都看不见吗！祁千凝，你不要再以从前的眼光审视这个男子了，他早已变了，谁知道这个人内心里到底掩藏着什么！你不准去，如若非要去那便让我替你赴险好了，反正他要的是如今人才稀缺之时能英勇作战的将领，我亦打过战，陌蜮衔自是知晓我的本事，便让我替你去好了。”
“如若此回的战役正像你所说的那般危险，那我更是不会让你替我去送死，你简直痴心妄想。”
祁千凝紧接着答道，眼神之中漫溢的皆是笃定。
“那祁朗又该如何？如若你出个万一，祁朗又该如何是好！你要知道，他可是非你不要的，你真当以为我们这群人在他心中的地位能赶得上你吗！”
秦观又一次冲动了起来，声音再度陡然增高。
祁千凝连忙蹙起了眉，嗔怪起来。
“阿观，你倒是小点声儿，我可不想让朗儿知晓这一切。我已经决定了，我去便我去，我同陌蜮衔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只是一个还算看得起我的君主，为主子效命岂不是天经地义？更何况我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切实可在的利益，为了我们诸位的安全，为了将来的丰衣足食，我觉得为了这一切冒一次微不足道的险根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不是吗？”
在秦观看来，祁千凝的所言便是执迷不悟，怎的能心甘情愿答应她去冒险的念头，如若出个万一，自己的肠子怕是都要悔青了。
恰在此时，一旁鲜少发言的千止却又一次于出乎意外之时开了口。
“我同意千凝的举动，她确实应该参加这场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