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再遇
陌蜮衔率领着手下的精英强将至于原先的南越皇宫,如今此处竟被改成了北玄样式的宫殿,而里头聚集的不再是南越的皇族贵戚,高官大臣,而是北玄的城主。瞧见这一光景,身为皇族的陌蜮衔自是当刻双目阴鸷,心底泛着怒意。 旁国的诸侯于自己的地盘作威作福,曾经的天子宫殿如今竟成了下等玩意儿的居所,里头商讨的亦是如何将南越瓜分的事宜,如此国恨家仇,只有亲眼到临才能深切地体会到这份耻辱。
从前的陌蜮衔本就是个骨子里透露着清高的皇族,如今他的脾性再度归于原貌,到底是忍不下这口恶气。
“杀!将里头的人斩杀殆尽!一个也莫留!”
命令一下,众将士们当即手执利刃,奔涌而入,马蹄声,嘶吼声与兵器音不多时便响彻了整座皇宫,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四溅的血光染红了金銮殿。
陌蜮衔如今就像一只恢复了兽性的野兽,脑袋里只有杀戮和复仇,无论何人的性命他都浑然不在乎,敌人的性命不在乎,自己手下的性命亦不在乎,他所在乎的只是将这方土地拿下,最终的胜利果实究竟落于谁家。
男子的双目只剩下一种情绪,那便是必须取胜的决意,手中的利刃更是同这决意融为一体,让其攻势势不可挡,何人遭逢他的下场便只有一个死。可是,刹那的功夫,他还是动摇了,纯粹的杀意之中似乎还冗杂进了一些什么特殊的情绪,并非为了眼下的光景,而是因为方才的遇见。
没错,陌蜮衔与祁千凝再度相遇了,在当时那个不合时宜的场合相遇,二人到底也只能擦身而过,兴许彼此的心头还隐隐泛着不甘与恨意,而陌蜮衔也从未对祁千凝这般铁石心肠过。
然而,此时在陌蜮衔心头泛滥的却不只是不甘,更多的则是一种怨愤,明明自己如此努力地投身于各种纷乱的战争之中,尽力忘却对祁千凝的思念,眼瞧着一切便要成功了,为何偏偏此时二人又要再度相遇呢?那时的不期而遇是彼此皆未预料到的一瞬间,此时再去回想,似乎总觉得那时应该去做些什么,总觉得莫名有些遗憾,可如若那一瞬间重来一次,陌蜮衔恐怕还是会像适才那般擦肩而过,一句话也不留吧。
毕竟,二人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当初彼此都很坚决,此时再去嘘寒问暖早已失去了意义。
思绪及此,男子手中的利刃迸发出愈发鲜红的血光,他的眉目又一次转向了眼下的厮杀。
此回的都城之战属实激烈,剑拔弩张,烽火连天,原先还一派安乐的‘南都’如今已是尸横遍野的残败光景。
储烈虽从北玄的政治舞台彻底谢幕,但是北玄向来的野心勃勃却依旧在延续,他们不甘让到手的地盘再度被抢夺,因此在此地驻扎的兵力可谓颇丰,哪怕姬烨在场,他怕是也会不顾情面的想要继续争夺这块侵略之地。
幸而,陌蜮衔所率领的军队更是所向披靡,杀心恣肆,被他训练过的军队如今便同他手下的暗卫一般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将本属于南越的领地就此夺回。
可是,遭殃的乃是这群无辜的老百姓,他们被战火累及,死伤无数,甚至就连祁千凝这群武艺高强之人也难以在这方如猛兽撕咬一般的激烈厮杀中安然无虞,这群士兵像是早已丧了智,个个狰狞着面目,为了将眼下的敌人斩杀,不惜伤及一旁还未赶得及奔逃的民众。
祁千凝这一行人好不容易逃到了一个安全之地,却又是两批军马在眼下交锋,战况仍旧在四处激烈地进行着。
此时此刻,除却被祁千凝保护得很好的祁朗以外,其余三人皆不同程度地负了伤,一不小心拐进一个深宅之中,却发觉那处是北玄军队的驻扎所。
此处,北玄军正与南越军正展开着血洗般的对峙,祁千凝顿时眉头一皱,刚想调转回头,一支流矢飞来竟不偏不倚地向她射来,而此回,怀中的祁朗二话不说,猛地又一次替她挡下了这支危殆,所幸这支流矢只是射中了他的手臂,并未有性命之忧。
“祁朗,你疯了!”
祁千凝顿时怒斥了起来,其实她本有可能挡下那流矢,而那流矢纵使射中了自己也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危殆,可是这东西一旦射中了祁朗的身躯,对于祁千凝而言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待祁千凝移动到安全之地后,当刻劈头盖俩地斥骂了这神情痛苦的男孩一顿,面上的怒容全然取代了心底的关怀。
“祁朗,你怎的次次都这般任性!没有你我也死不了,你作何总是喜欢自作主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吗!”
女子的心疼被一腔喷薄的怒意遮掩,可不得不说,对于祁朗任性妄为的行径,祁千凝是发自心底地厌弃与痛恨。她不需要被保护,尤其是被这般羸弱的孩童保护,如此只会加深她的愧怍罢了。
祁千凝的斥骂登时将祁朗骇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只是畏缩在角落里,而他身体的痛楚又不时袭来,只叫他眉头紧蹙,脸色煞白,双目却因女子的怒骂而低垂,他甚至不敢表露出半分痛苦的迹象。
“好了,祁朗虽是鲁莽了些,到底也是为了你好,你就不要再责骂他了,如今他中了箭,身子一定痛苦得紧。”
秦观再度劝慰了起来,随即蹲下身子探查祁朗的伤势。
祁千凝却怨气满满,一种困顿的混乱此时纠缠在她的心头。
她何尝不知这痛苦,可是祁朗的所作所为不仅起不到什么作用,只会白白令她担心罢了。
“姐姐也是担心你,你莫要伤心了。”
秦观的关怀之词在祁朗的耳畔轻轻响起,祁朗亦忍着身上的痛苦,当即委屈地嘟囔了起来。
“朗……朗儿也是担心姐姐……这份担心的心绪姐姐又怎的理解……”
这番言辞是哽咽着吐出的,祁千凝不畏自己的伤势,可她殊不知她每每遭逢一伤,无论大小,在祁朗眼底瞧着却是分外的醒目与疼痛,她的不在乎却是祁朗的提心吊胆,这才叫祁朗适才再度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最终,祁千凝深深地喟叹了一口气,满肚子的情绪被混乱的现状压了下去,她知晓,如今祁朗好不容易大病初愈,却又白白遭受这般袭击,必须得感激帮他治疗才行。
“走,我带你去寻医馆。”
祁千凝一把将这瘦弱的男童抱在手中,面容上却依旧是严冷与烦闷。
望其如此,祁朗是万万不敢搭话的,只是自顾自地忍着痛楚,脸上的汗珠子不断下垂,静默地呆在女子的怀中。
可是,眼下的情形却并不容许祁朗得到及时的治疗,这周遭的战况依旧激烈,而各家各户早已关紧了门,否则就是逃的逃,死的死,哪里还有医馆给他们歇脚。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眼瞧着祁朗的伤势愈发严峻,面色愈发惨白,可这郎中却始终未曾寻到一个。
祁千凝的心绪愈发焦炙了起来,对于祁朗方才的行径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心底的嗔怪在她紧蹙的眉宇上显露无疑。
她想责骂他,可是每每瞧见祁朗每况日下的煞白之容,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却还是被她活生生地咽了回去,如若祁朗当真有个万一,她恐是要彻底崩溃了。
恰在此时,一个街巷的转角之处,方才那刹那间遭逢的某个身影再度显现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只是相较于刚才的匆忙与急促,此时眼前之人明显多了三分从容与寡淡,似乎某块大石头已经落下了地。
当陌蜮衔与祁千凝再度不期而遇之时,二人的双目皆不约而同地划过了一抹惊诧。
这一回的目光对视足足持续了五秒有余,而眼底汹涌而上的情绪却是同样的错综复杂。
此时,陌蜮衔已经出色地完成了自己赋予自己的使命,那便是将占据南越皇宫的那群狗贼斩杀殆尽,一个也不留,完成任务之后精力有余的他便率领这手下的兵力继续攻破这街巷之中的北玄大臣的残余党羽。
不料,方才那个才扰乱他心弦的女子却又再度出现于他的眼底,此回他的心绪更是复杂了起来。
这方空气缄默了良久,陌蜮衔率先打破了这方沉默的空气。
“你们受伤了?”
这一声不算关怀的询问口气寡淡,表面上并不冗杂丝毫感情。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却皆是令他震惊不已的人物,秦观暂且不提,那旁从前还嚷嚷着要将祁千凝斩于刃下的千止为何也同他们厮混了起来?而祁千凝手中那孩童又是何人,因为祁朗从前鲜少同陌蜮衔碰过照面,所以一时半会他还认不出来这孩子。
这一系列的疑惑让他稍稍蹙了眉目,可最终那目光还是略显生疏且躲闪的停留在祁千凝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