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生疏
此时此刻,祁千凝与陌蜮衔相交的目光皆有些退却与躲闪的成分,他们已经无法像从前那般毫无顾及地直视彼此了,二人无疑都对彼此生了些许令人落寞的生疏之感。 “如今恐是没有地方供你们治疗了,去皇宫吧。”
皇宫的纷争已然被陌蜮衔平息,接下来只需处理北玄的残余败将则足矣。
他的口吻依旧寡淡,不冗杂半分情感,不像是在同以往的恋人说话,而是在同寻常的子民说话一般。
因为眼前人的生疏与淡漠,祁千凝本是不想去的,抑或说不愿再同他牵扯上丝毫干系,想要就此一走了之,却一个无人之境熄灭自己心底暗涌的某种情绪。
可是,当她刚欲脱口而出拒绝之词时,怀中的祁朗却因过度的痛感昏厥了过去。
祁千凝当即蹙了眉,莫可奈何之下,她终还是决定前往暂时安全的皇宫,得到此地最为可靠的治疗。
到底自己的情绪不打紧,祁朗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女子颔了颔首,看上去有些不情愿,其实不过是面对还要继续见面这种境况的尴尬之色罢了。
那旁的秦观面色同样的不好看,不过这面色既不是冲着陌蜮衔去的,更不是超着祁千凝而去,他不过是在自己磨折自己罢了。他已然知晓自己得不到祁千凝,可当瞧见祁千凝还要继续同陌蜮衔扯上瓜葛之后,他的心底总归还是不适与不甘。
“这……是何人?”
陌蜮衔稍显游离的目光复落到了祁千凝怀中的那个羸弱男童之身,见祁千凝并未推却自己的好意,他便也顺理成章地问了下去,也好解开心底的困惑,他本以为这是祁千凝出于好心在路旁搭救的孩子,直至祁千凝道出实情,他才大吃一惊。
“这……这是我的亲弟弟。”
此言一出,陌蜮衔的瞳孔稍稍瞠开了些许。
这命运也真是可笑,从前的祁千凝怒斥陌蜮衔为了亲人不顾一切,不分善恶,如今陌蜮衔的弟弟死了,可祁千凝自己又多出了个亲弟弟,此时倒成了她为弟弟不顾一切,重蹈了陌蜮衔的往日。
此时此刻,记忆被缓缓拨开,陌蜮衔好似稍稍记起了祁朗这号人物的存在,不过却也还是云里雾里。不知怎的,在这思绪刚起之际,他的眼底竟划过了一抹落寞之色,好歹二人从前亲密无间,如今不过相隔两月,祁千凝的身旁便多出了数人,而自己却浑然不知她这段时日的经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甘之感当刻袭击了陌蜮衔的心头。
“如此,那你便赶紧带他回皇宫医治吧。”
最终,满腔的情绪只是被陌蜮衔不咸不淡地吐了出来,而他的面色更是丝毫未变,无所动容,仿佛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
话音刚落,陌蜮衔便吩咐了后头的一个士兵领路,也好让祁千凝这一伙人能在皇宫里头畅行无阻,毕竟如今的祁千凝可不是彀砀王妃了,而跟在陌蜮衔身旁的又皆是一群新人,没准旁人会将她当成北玄的人擒捕起来。
这话刚出不久,陌蜮衔便义无反顾地执着利刃向那旁的纷乱之音而去,再未留下一句话,只留下了一个领路的士兵。
二人的头一遭相遇乃是擦肩而过,而这第二次遭逢却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寂寥之感,陌蜮衔对祁千凝如今的关怀似乎只停留在了泛泛之交的层面上,见不到便罢,见着了便顺带帮助一把,继而他便投身于自己手下的事情之中,淡漠的程度就同以往还未熟识祁千凝之前一样。
待陌蜮衔的身影再度同自己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祁千凝的心登时揪了一下,虽然她不愿承认,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是内心的波动却让她原先全然投身于祁朗的心思分割了开来,一半留在祁朗这儿,一半则于陌蜮衔的寡淡之中。
骤然间,祁千凝生了想要就此离开此处,再也不复返的念头,可是当这份决意落在祁朗煞白的面目之上,她还是无奈地喟叹了口气,随着那领路之人前往了皇宫。
待祁朗医治完毕,她便立即离开此处,祁千凝心想。
那旁的陌蜮衔继续投身于厮杀之中,眸中的坚定再度回返,祁千凝还未走出多远,便闻见了后头传来的厮杀之音与血溅之音。
她并未回首去瞧,她知晓,一定是陌蜮衔斩杀的旁人,因为如今的陌蜮衔已然与从前那个整日纠缠着自己的男子不同了,他恢复了男儿的气概,寻回了男儿的本色,他不再被世间的诸多情感纠缠,他只是行着一个野心勃勃男子之所行。
一路上,祁千凝都是沉着双目的,甚至步履还有些踉跄,秦观提出要帮祁千凝抱住祁朗,她也断然拒绝了,兴许是因为将祁朗抱在怀中有一种安心之感,至少能稍稍缓解她此时心底的混乱与困顿以及对如今的陌蜮衔那份说不上来的情绪。
行至不久,这一行人终于至了皇宫之中。皇宫里头的诸多摆设与装潢已经完全变为了北玄的样式,祁千凝只觉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境地,而绝非从前那个日日上朝的南越宫殿。
“各位大人请在此稍等片刻,御医马上便被请来。”
那领路的士兵让祁千凝一行人在一间寝宫之中稍坐片刻,祁千凝却觉得这片刻的功夫那般煎熬。暂且不说祁朗的伤势令她提心吊胆,自己身处于陌蜮衔的地盘更是让她困顿不适,她不像再见到那男子了,陌蜮衔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她,对于这种被昔日恋人冷落的感觉,祁千凝只想逃走,不像再度迎对。
秦观一直将祁千凝种种表情瞧在眼底,他的眉目随着祁千凝每次的蹙起而蹙起,他似乎觉得自己能同祁千凝心底那个真实的她感同身受,正当祁千凝受着被陌蜮衔冷落的苦楚时,殊不知秦观亦在受着同样被冷落的酸楚。
而秦观在观察祁千凝的同时,总是缄默无言的千止亦在这方阒然的气氛中观察着这二人,虽然不明白这三人的情感纠葛,但是他还是能一眼便解读出眼下空气所冗杂的诸多情绪。如今的他也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察人世,因为他一无所有,正因如此,他才能看破悉数事物的本质。
“如今我再可以离开了吧?”
千止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方诡秘流动着的空气。
祁千凝稍稍回首,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今这彀砀王可以替你将储烈杀死,完全用不着了我,也就是我的价值已经被取代,那我继续留在此处也无意义了。”
“我同陌蜮衔没有丝毫干系,他凭什么替我杀死储烈?你要知晓,如今储烈可不是北玄的大臣了,他就此在北玄政坛陨落,无法插手北玄的任何事宜,既如此,陌蜮衔便更无了杀他的理由。所以你的价值依旧固存,也只有你能杀了那恶人,就当是替天行道了吧。”
女子的口气分明冗杂着怨气,只是这怨气却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了,兴许是因陌蜮衔的公然冷落而怨愤,亦或者说是对眼前这个欲再度寻死之人的懦弱而恼怒,也许两者兼有,平分秋色。
千止不再说话了,只是将目光移了开来,面上的神容依旧寡冷。
可祁千凝却被他的这一询问扰得心神不宁,她不愿旁人提及陌蜮衔,哪怕如今身处在陌蜮衔的皇宫之中,她也不愿旁人再提及他的名字。她只想赶紧为祁朗医治,待医治完毕便当刻离开此处,再也不复返。
紧接着不到片刻,太医便被请了进来,他为祁朗探查了伤势,取出了手臂中的流矢,可令人揪心的却是祁朗手臂中的那支流矢竟羼杂了毒液,这才让祁朗二话不说地昏厥了过去。
一闻此言,祁千凝本是烦闷的情绪再度焦躁了起来,对于祁朗的安危她再度开始提心吊胆了起来,而关于接下来是否还能遇见陌蜮衔的烦闷却就此稍稍消减了不少。
随着太医冗长的医治过程一点点推移,祁千凝的心属实像被放在火上烤着一般,煎熬备至。
不过几日,祁朗瘦弱的身躯便又一次陷入了昏迷的境地,她只觉自己身为一个姐姐实在是太过不负责任了,为何总让比自己小得多的弟弟负伤。
望着床榻上那个面色煞白,不断冒着虚汗的男孩,祁千凝开始在心底狠戾地责骂起自己。
她本应早早离开此地的,哪怕早上半个时辰也好,至少祁朗如今也不至于会落到这般境地,而自己也不会在狼狈之际遭逢陌蜮衔。
而此时的陌蜮衔却似乎完全没有被方才的相遇扰了心神,他正执着利刃酣畅地砍着旁人的头颅,唇畔勾起的皆是嗜血的意味,并不冗杂半分儿女情长的东西。
他手中的利刃所及之处当刻便是身首分离,血光四溅,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