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无言
此回,争夺南越都城的战役陌蜮衔可谓大获全胜,可这一切皆是在众将士意料当中的事情,因为自打陌蜮衔前些时日真正开始领兵作战之后,几乎就没有攻不下的城池,打不下的战役,甚至于陌蜮衔曾经还顺带率领着军队将几块边陲小国一齐吞并了,那些妄图瓜分南越领土的国家终究还是被骇退了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正因为南越从前便是天下泱泱大国的前列,所以在经历了不少纷乱瓜分之后,它的资源与兵力仍旧雄厚到可供陌蜮衔东山再起,然而这里头也有陌蜮衔本身善战的功劳,他值得为军队的领军人物,亦值得为这国家的首领,将士之中没有一个不心悦诚服,想将陌蜮衔推上皇位的热衷愈发肆涨了起来。相较于上南越上一个皇帝,陌蜮衔确实出类拔萃得多,不仅仅是武艺更是头脑,而且这皇位从前本来就是想要传给他的,只不过当年陌蜮衔因为疼惜弟弟,而自己又无心政事才将这皇位拱手让给了陌蜮澈,而陌蜮澈却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既对他图谋不轨,更将这泱泱南越毁了去。
约摸到了子夜,陌蜮衔与军队才算是将这南越残存的北玄乱党彻底斩杀殆尽,无论他们是否投降,陌蜮衔都照杀不误。毕竟如若他投降,便证明此人乃一不忠不义之辈,如此之人死不足惜,而倘使不投降,则更是没了留下他们性命的理由。
“走!回皇宫。”
经历了几乎一日的血洗,陌蜮衔眸子中闪烁的精神却还是这般灼灼,他像是爱上了杀戮一般,手中的利刃映射着他抖擞的面孔,而这抖擞面孔上沾染的皆是旁人的鲜血。
他骑上马匹,率领着残存的士兵返回了南越皇宫。
与此同时,祁千凝却依旧在祁朗的身旁看守,祁朗的病情算是稍稍稳定下来了,体内的毒素却还需要接连几日的清除才得以清除殆尽,不留遗患,女子的眉目却并未就此舒展起来,只要祁朗一日不苏醒,她便一日无法安神。
她开始思索祁朗平安之后他们接下来的归处,如今处处皆是不太平,大国容易被储烈盯上,而边陲小国却极为容易发生被吞并的祸患,到时怕是免不了再度流离失所,进退维谷,祁千凝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如此阒然的环境下,一声推门的‘吱呀’是那般醒目与刺耳。
众人当刻回首望去,发觉眼前之人乃是陌蜮衔,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一袭干净的锦衣,面上的血迹也已然被处理殆尽,且瞳孔中还散逸着并不属于疲惫的光芒,浑然不像是方从厮杀中脱身的人。
瞧见他的一刹那,祁千凝的心还是生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她赶忙将面庞重新别了过去,目光只呆滞地停留在祁朗之身。
陌蜮衔自也是怔了一下,毕竟他还未想到子夜之际,这一群人依旧还围在此处未去安寝。
如今秦观与陌蜮衔交互的目光中已瞧不见了彼此的恨意与鄙夷,无论他们对彼此是否还存有这种情绪,至少表面上完全瞧不出异样。
“你的弟弟情况如何?”
陌蜮衔的这声关怀属实略显生疏,祁千凝亦是同样生疏地答了一句。
“暂时稳定下来了,恐怕还要多叨扰你几日。”
她并未回首,只是不咸不淡地答道。
“无事。”
这一场对话就此戛然而止,这二人已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更何况千止与秦观还掺和在他们中间,本就无言的二人岂不是更无话可说。
“本王已经让下人备好了房间,你们随着他们去则好。”
缄默良久,陌蜮衔丢下了一句‘主人家’的言辞,随即淡漠地转首而去,此时祁千凝心中提着的东西才算是放了下来。
陌蜮衔并未如何嘘寒问暖,甚至于就连千止怎的也混迹此处他也不闻不问,他对祁千凝的事情好似几乎已经不关心了,甚至于对这几个人的态度皆是漠然寡淡。他们厮混与否同自己何干?陌蜮衔并未径直前去寝宫,而是转头去了御书房阅览兵书,他将自己全身心投入进了征伐的世界,从前的儿女情长像是从他的身旁幻灭了一样。
这是祁千凝未曾预料到的,可好似却也是在她的预料之中,就从自己失踪许久陌蜮衔也未出外寻过自己那时候起,祁千凝便已然发现了陌蜮衔转变的端倪,自己不再是他眼底的一切,这种彻底的转变于她而言确实残酷了些,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便再也回不去了。
祁千凝暗中喟叹了一口气,心底却在逼迫自己赶紧接受眼下的现实。
她轻轻执起了祁朗的手,希图在这男孩的身上找寻些许温暖的慰藉。可终究是徒劳无功,爱情与亲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拥有了亲情却并不代表能弥补爱情中的伤痛,祁朗带给自己的欢愉仍在,可那份被冷落的落寞却依然固执地溃烂在那处。
“好了,你们都下去安寝吧,我一个人陪着朗儿则可。”
“祁千凝,你的身子也该休息一下了。”
秦观严冷地说道,纵使陌蜮衔转变了心意,可他的内心却始终被祁千凝占据。
奇怪的是,祁千凝此回并未因这教训感到不耐,反倒回首温柔地回复道:“阿观,你放心,我一会儿便同朗儿一块入睡,我不会在此久坐的。”
女子的温柔是秦观出乎意外的,他本以为在受到陌蜮衔的忽怠时祁千凝的心绪会极为不佳,没成想她竟还能对旁人笑面相迎,而且这笑意并不像是硬着头皮佯装而出的。
这笑意的确不是祁千凝佯装而出的,她只是在接受了陌蜮衔给她无形的打击之后以另一种方式振作了起来,既然陌蜮衔已经斩断了过去的情丝,她也不想受困于原地,哪怕心底的确像是被挖空了一般,可她不想再继续伤害仍旧在自己身旁守候的人了,尤其是秦观,她不想再继续伤害了。毕竟自己也在无意识中对他的态度转变了,既然陌蜮衔的转变带给自己这般大的伤痛,那自己的转变岂不是也能带给秦观同样大的伤痛。
不知怎的,在心灵受到巨大打击之后,祁千凝竟有了一种妄图新生的感觉。
“好,那你照顾好自己。”
祁千凝的态度温柔,秦观的口吻自然而然就不那般坚硬了,他轻柔地答了一句,随即同千止一块儿离开了此处。
待他一走,将门紧紧闭合之后,祁千凝稍稍上扬的唇畔骤然间便落了下来,适才眼底的精神再度被这阒然孤寂的环境吞没,面对陌蜮衔的冷待,她到底还是觉得落寞的。
不过她还是兑现了诺言,在这二人离开之后,她便躺在了祁朗的身侧,闭上眼睛同他一起安睡。然而这一夜却注定无眠,自打瞧见了陌蜮衔的刹那起,祁千凝便知晓今夜定是个无眠夜。她只是强迫自己闭上双目,忘却一切,可愈发强迫脑袋中却愈发不争气地浮现起一切,而且还皆是关于陌蜮衔方才对自己那冷淡的神容与行径,这些冷淡的表现同以往的细心爱护大相径庭,祁千凝甚至觉得自己从未做过他的妻子似的,记忆中那种被他呵护的感受为何会这般陌生呢?就好像自己窃取了旁人的记忆,因此才丧失了所有的感受。
祁千凝落寞极了,觉得自己像是被上苍玩弄了一遭。
与此同时,正在书房中阅览军书的陌蜮衔依旧是那般精神抖擞,像是不知疲怠,翌日一早便能继续领兵作战似的,可他手中的兵书却依旧是那一页,整晚几乎都未怎的变过,始终固执地停留在一页。
下一刻,男子忽地将手中的兵书合了起来,眸光中的精神登时化为了口畔一声近乎于发怒的喟叹,而他的双目却就此幽深了下来,愈发给人一种胆寒之感。
约摸呆坐了半个时辰有余,陌蜮衔忽地一拍案着了外裳走了出去,他想要出外散散心,也好解了自己心底的一腔难言的困顿与不适,他不喜欢这种感受,这是他从前同祁千凝在一起时常有的感受,他不想继续重蹈覆辙了。
一直行至于皇宫的湖畔,陌蜮衔才停止了脚步,如今天气愈发寒凉了起来,可陌蜮衔的心头却是那般火热焦炙,像是什么火种就此被引燃了一般。
一路上,他始终蹙着眉,困顿的愁绪已然从紧皱的眉宇上显现无疑。
下一刻,他的目光却骤然停留在了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因为那个地方分明有一个幽暗的身影,而那身影正向自己这方走来。
恰在某个月色正浓的地方,陌蜮衔与这个身影恰好迎对上彼此,而他们二人的面孔亦在这月色的倾洒下暴露无遗。
眼前之人正是祁千凝,那个令陌蜮衔心烦意闷的女子,而祁千凝的眼前正是陌蜮衔,那个令她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安眠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