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四章深藏
楚芷欢满身猩红,再也不是方才站着一旁高高挂起的无事人。 这女子的面容上流露出的惊惶与忿忿乃是昭然若揭的,因为眼前之人潜藏的武艺实在过于高深莫测,明明以为他只是在苟延残喘,却没料下一刻千止的一招一式又都像常人般灵活自如起来,宛若适才他从未参与过任何一场厮杀。
楚芷欢捂着胸口,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相较于方才纯粹的杀意,如今她的心底平添了三分胆寒,胆寒此人一直深藏不露的种种招式。
“怎么样?我确乎摒弃了仁善,向我从前的同僚下了手,如今你是否心满意足了?”
千止早已凌乱的发丝在清风的第一缕清风里徐徐飘零着,他的眸子再度闪着亮光,满身的血迹亦是干透地凝结在了其身。
楚芷欢的确后悔方才多嘴多舌,因为她如何也没料到眼前人还藏了一手。
“千止,你果然是个棘手的,怪不得大将军在我临行前还嘱托着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杀了,哪怕盟会的其他成员无法尽数斩除。”
女子冷哼一声,强行佯装出一腔镇定,心底却在泛着惊悸,她竟叫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击溃了。
此言一落,千止亦回她一抹冷笑。
“恐怕你不能完成这任务了,你所敬畏的大将军也要对你失望透顶。”
楚芷欢当即蹙了眉,与生俱来的清澈双目与她此刻展露出的狰狞面目形成了昭彰诡秘的对比。
一旁之人瞧见千止再度振作了精神,眸中冒着抖擞的杀意,不禁齐齐畏葸不前,他们实在害怕这男子高深的武艺。
不知怎的,千止如今伫立在此处,虽是浑身的伤口,狼狈的身形,却莫名给人一种还能继续执刃杀上百十人的气势。
何人敢去送死?何人也不敢。
然则楚芷欢却不甘心就此离去,哪怕眼前人再过杀气蓬勃,战无不胜,她亦咽不下这口恶气,她不愿狼狈地回到储烈身旁。
下一刻,但见她一声令下,驱使着周遭之人继续执刃杀敌,自己却负着重伤在原地观望。周遭之人虽是胆寒,却也不敢不从女子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楚芷欢本以为这男子如今展露出的精神乃是一种唬人的噱头,只是想蒙骗自己他还有能力继续对峙罢了,不料,千止从不是那种耍心眼的人,他要是展露出什么,必定代表着他就有什么。
俯仰之间,还未等楚芷欢喘上一口粗气,眼下的无数刺客便人头落地,呈现在女子眼前的乃是血溅当场的景象,当然,这鲜血出于储烈的下属,而非千止之身。
这一幕叫本还残存着点挣扎的楚芷欢彻底绝望了起来,她登时吞了吞口水,身子下意识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千止实在有着令人惊骇的战力,他宛若永远不知疲怠,不知痛楚,灵活的招式之间不见一丝停滞的趋势。就算是储烈在场,怕也是要彻底诚服,最后对这棘手之人产生浓重的杀意。
楚芷欢的确想要顺遂完成任务博得大将军的青睐,可是眼前人的招招式式无疑不是在警醒着她,如若她再继续执着于将眼前之人的头颅斩下,最终那落地的头颅怕不是千止的,而是她自己脖颈上顶着的。
由于生了一抹这种可怖的念头,脑海预演了一遍自己惨死的光景,楚芷欢识相地选择放弃杀死千止的计划,心急火燎地想要远离这比储烈还危险的人。
不过,她只想要独身一人逃走,因为眼下的这群刺客乃是她用来顺遂逃走拖延时间的必需之人,他们要在不知中为楚芷欢的安危牺牲自己的性命。
望着女子逃离的背影,千止并未选择当即去追,因为眼前的刺客确实还未全然除尽。
“你们的主子都落下你们跑了,你们还要替她办事吗?还不如掉过头来杀了这个不义之人。”
千止好心地提醒着,眼底呈现的乃是楚芷欢仓皇逃窜的背影,那背影是这般卑劣,甚至比那祁千凝还要令他嫌恶。
不过,他却也不是嫌恶祁千凝,而是对于她欺骗行径的憎恨,如若祁千凝也像眼前人如此卑劣,兴许千止的恨意便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卑劣的,因为卑劣之人根本不值得让任何人提起恨意,他们本就是水沟中的臭鱼烂虾,生来就是遭人唾弃的。然而从前一直朝夕相处的那个单纯少女如今居然也划入了卑劣之人的范畴内,这是千止无论如何也未料到的。
这群刺客终究也是有血有肉之人,闻了千止的话语自是心有不甘,双双蹙起了不甘的眉宇,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倒戈,反而是拼死一博手下的任务,一丝一毫也未放松对千止的攻势。
“我们只是效忠于大将军,我们这是在为大将军办事!”
刺客们凌厉地对着千止道,千止只是无奈地冷哼一声。
说实话,倘若这群人调转矛头赶去追杀楚芷欢,千止没准儿还能放他们一马,毕竟楚芷欢的卑劣行径确实值得唾弃。
可是眼下之人执迷不悟,依旧要同千止分个胜负,千止也只能手下不留情。
下一刻,男子的攻势再度迅猛起来,因为他隐隐觉察到了自己的体力不支,他的确需要赶紧应付眼前这群忠臣的储烈的走狗了。
剑刃疾猛地从刺客们的眼前而过,当他们彻底反应过来时,胸膛早已被一剑刺穿,这群人不到多时便相继断了鼻息。
得逞之后的千止未曾展露出一丝得意的情绪,到底该死的不是这群忠臣之人,而是狡诈多端,一直躲在后头操纵旁人的最大主谋。他清楚地知晓这一点,便也并不乐意瞧见眼下这由他亲手酿成的惨剧。
兴许是危殆已然消尽,身体的各种知觉已然从麻木当中苏醒,千止当即踉跄了一步,沾染着无数人猩红的剑刃就这般直直地插在地上,而千止的身子也就此完完全全地瘫软了下去……
晨光熹微,环境还很是清净。
北玄的一家客店之中,女子早已梳洗完毕,穿上了一袭玄色之衣坐在案旁。
她细心地擦拭着案上摆放着的两支兵器,一把是击败铁龙时顺手取来的大砍斧,一把是白曜名剑,女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在把弄着世间的名贵珍宝。
“究竟是用哪一个斩杀敌人的脑袋才好?”
祁千凝率先取起了那把陌蜮衔赠送的白曜之剑,不知怎的,兴许是一瞧见它便想起了往昔的回忆,女子索性将它重新放置在案上,不去管他。
紧接着,她又取起了案上的大砍斧,这砍斧确实并未冗杂着什么令女子困顿的回忆,反倒叫她想起了斩杀铁龙时的快感。
女子欣慰一笑,眼底继而涌上浓郁的杀意。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那把不勾起任何困窘回忆的大砍斧,她将其细细擦拭着,而那光亮的大砍斧之上则倒映着她狡黠的笑意。
如今,无了友人,无了爱人的祁千凝确实只能暂时借此来引起快意,她的生命中好似只有与血雨腥风作伴才能让她寻到些许不轻易放弃这个残酷的人世的希冀。这一切的哀戚郁结确实皆由崔莺莺的死亡而起,要想彻底摆脱那段痛彻心扉的回忆,只能不断地斩杀仇人,待那仇人斩杀尽了,兴许女子那一直焦躁不安的心也能彻底安分了下来。
与此同时,北玄的皇宫中却有两个伪装逃脱的女子被储烈设下的重重守卫发现,而同时间天子暴毙一事竟也不胫而走,让这两个羸弱的女子彻底陷入了窘迫的处境当中。
其实,她们本应该料到的,逃走对于她们只是一种奢念,尤其是在储烈属下把守的皇宫之中。
储岚与姬蕙被遣送入原先的寝宫之内,而这寝宫有这二人最不愿瞧见的东西,姬举的尸骸。
再度被迫瞧见这具尸骸时,姬蕙已然无了方才杀人时的勇气,涌上她心间的只是无尽的蹙悚与惊悸。
她实在害怕极了这死状惨烈,逐渐黑紫的尸体,而每每想起这尸体乃是自己亲手造成之时,心底的那抹蹙悚则更像一只巨大有力的双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颈,叫她半分也喘不上气来。
姬蕙到底还是一个弱女子,惊惶着女子该惊惶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