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变质
当莽山的猩红洒下这方月夜之时，便是千止幡然醒悟的一瞬间。只不过这醒悟实在来得过于惨烈，竟叫一多年的友人就此丧了命。 千止赶来的一刹那，莽山还有一丝苟且的余气。不过一瞧见他的抵至，眼眸中本还羸弱的困顿骤然便幻化为一抹欣慰的喜色。
他终于等来了千止，虽然一切已然来不及，却也叫他彻底看清了祁千凝的真实面目。
的确，祁千那一刃刺得毫不犹豫，并且在袭出最后一剑的全程，她的目光一直凝视在千止那副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上。正是因为如此，才叫千止心灰意冷，却也令祁千凝无法尽情享受屠戮莽山的快意，当时的整个身心皆包藏在浓郁的愧怍与悲苦之中。
苦心经营的伪装终究在此刻毁于一旦，而她最不愿旁人瞧见自己这一副虚伪面孔的正是眼前的千止。
“千……千止……”
当祁千凝将那剑刃狠心地从地上那早已化为一具冰凉尸骸的莽山身上抽下来之际，她才得以让心底的愧怍流露而出。没错，这一切必须建立在自己痛下杀手之后，她无法叫任何人阻拦她的这一行径，适才当着千止的面也能下得去死手的行径便应证了这个想法。
“抱歉，我……”
祁千凝嗫嗫嚅嚅半刻，她实在无法寻出合适的措辞去解释如今眼下呈现在千止面前的这一切。因为于眼前这个男子而言，自己的行径似乎根本不合理，并且具备着浓郁的欺骗性与遭人唾弃的成分。
下一刻，千止的骤然一声打破了祁千凝嗫嚅无力的解释。
“祁千凝。”
一字一顿，字字愤恨。
当祁千凝与千儿身份重合的一刹那，当千止唤出‘祁千凝’而并非‘千儿’时，便证明千儿于此刻已然消逝在了这人世间，那只是一抹虚幻的身影，再也不复存在。
不知怎的，当听闻这三字从眼前人的口中吐出之际，她的心竟就此揪了起来。
此刻，千止眼底的震颤早已被一抹受欺骗的怒意取而代之，他并未料到过往充斥着和煦的一切，那将他从情思的深渊中拽出来的一切居然皆是虚伪的。包括眼前这个适才他还为其安危提心吊胆的女子，亦是同样的虚伪。
千儿根本不存在，如今站在自己眼前的只是那通缉令上画着的陌生面孔。
男子并未大肆指摘，更未咄咄逼问，他只是以最为冷静的方式惩罚着祁千凝，用那双幽深怨恨的双目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丝毫也不松懈。
祁千凝将目光移了开，她始终在待着千止的责难，可这责难却不肯落下，而眼前男子这诡秘沉静的眼神却像一支凌厉的马鞭，鞭笞着她的心扉，叫她半分也不得安生。
此时，莽山的尸骸在脚下，祁千凝已然完成了自己今夜的使命，是时候该同眼前人做一个最后的告别了。
但见她缄默片刻，继而率先打破了这方诡秘的阒然气氛，目光柔软却又坚定地望向眼前这个正在死死盯着自己的男子。
望其眸中的痛心疾首，女子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终究还是凝噎了片刻。
她顿了一下，却也还是逼迫自己吐出最后的话语，她不求原谅，因为杀害盟会中人本就是她必须达到的目的，又何需旁人来原谅？
“千止，如今你也瞧见了，我正是那祁千凝，你们一直在找寻的那个女将军。我并不想存心欺骗你，我所做的一切所言的一切亦皆不是为了谋取你的信任，你应该知晓，如若我想杀你，早在那地动之夜便能趁你酣睡之际将你杀害，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复仇罢了。”
祁千凝不忍直视眼前之人，复又将目光移了去。
此时，千止终于忍不住心头一直竭力抑遏住的诸多复杂情绪，咬牙切齿地流露了出来。
“祁千凝，为了毁掉盟会你还真是殚精竭虑啊！不杀我？我岂不是还要谢你不杀之恩？适才我是否还要谢你在我面前亲手了结了我友人的性命？”
切齿痛恨，嚼穿龈血，如今的千止在深恶痛绝之中自责自己的愚蠢，真挚的信任换回来的竟是友人的离世，而祁千凝居然还毫无愧怍之心地冷淡道出这一切，于她而言确实快意十足，可于千止而言，这一夜却是失去了这世上唯一与其有着牵连的二人。
从此以后，他真当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千止恨透了如今伫立在自己眼前的女子。她杀了莽山，亦同时杀了千止心底的千儿，将他存活于此世间的希冀彻底摧毁。
“莽山……他该死。”
夷犹片刻，祁千凝还是吐出了自己的肺腑真言。
“你也该死。”
毫不犹豫，千止的眸光被暗夜的幽深侵袭，阴冷的口气卷带着失望透顶之后油生的浓郁杀意。
一瞬间，祁千凝的心亦被这不留情面的四字搅扰得颇为困苦，她实在不想同眼前人为敌。
不想挑起怒意，便也缄默不言。
“怎的？你不说话了？你也觉得你是该死之人吗？恩？祁千凝，南越堂堂的追风将军。”
一边说着，千止一边抽起了腰侧的剑刃。
这剑刃今夜本是为祁千凝的安危所取，如今却成了杀她的利器，还真是讽刺至极！千止当初怕是死活也想不到此时会有这么一出吧。
他后悔出了门，后悔赶来眼前人的屋舍，倘使自己未曾抵至此处，兴许自己会被一辈子蒙在鼓里吧，可就算是如此，他也愿意活在那虚妄的和煦里，而绝非眼前这凛冽的残酷中。
男子的步履愈发逼近，而他手中的剑刃亦在闪烁着同他眸中幽色相近的意蕴。
他要杀了祁千凝，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为自己这段时日被欺骗的耻辱洗刷，更为那倒在自己眼前的莽山之性命报仇。
祁千凝傻愣愣地站着，手中的剑刃不知是该举还是不该举，她还不相同眼前人鱼死网破，她还不忍心将这最后的情分尽数斩除。
恰在此时，一直未曾开口的陌蜮衔猛然抵至了祁千凝的身前，阻止千止的靠近与袭击。
也正是因为他做了拦路虎，千止这才发觉了眼前之人不仅仅是那王府的彀砀王爷，更是自己记忆中的一谙熟之人，无季。
思绪及此，幽暗的双眸之中再度蒙上了一层灰烬，一层失望透顶的灰烬，正如他此刻的口吻那般阴冷死寂。
“原来你们二人一直在联合起来欺骗我，想必当初于屋舍中瞧见的那所谓患了重疾的男子亦是这彀砀王，无季吧。”
而这些时日盟会成员的相继死亡以及地动之时盟会成员的全军覆灭恐怕也同眼前二人脱不了干系。
流露出凶恶一面的千止再度恢复了以往的机敏与聪慧，他实在不甘心，作何当时偏偏阻止了莽山的行径，如今想来，可真是悔不当初，可真是恨极了自己对祁千凝付出的悉数真心。
他可真是愚蠢至极啊！
心底咒骂着自己，悔恨着过往，手中却毫不犹豫地提起了剑刃，正如适才祁千凝毫不留情地将利刃刺入莽山的脖颈那般，此时的千止亦将手中的利器毫不犹豫地向祁千凝袭来。
陌蜮衔方欲阻拦，后头的祁千凝却率先一步跳了出来，以剑刃抵着剑刃，二者之间擦出的火花远比先前同莽山对峙之际激烈的多。
“衔儿，此事你莫要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