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虚虚实实
翌日苏醒，祁千凝便发觉枕侧无人，想必陌蜮衔定是一早便去不远处的后山督促行军去了。 不知为何，她的心头因此生了些许失落之绪，明明陌蜮衔如今不再游手好闲，反而耽溺于正事，然则睁开双目瞧见男子不在身旁还是难免落寞。
祁千凝坐在床榻之上醒醒神后，不多时便挥去了这些劳什子的情绪，然这些情绪一旦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便是对陌蜮澈的猜忌与怀疑。
携带着这种情绪，祁千凝很快便来到了陌蜮澈昨夜休息的寝屋。很是巧合，女子刚一踏入，陌蜮澈便苏醒了。
睁开双瞳，首先跃入眼帘的乃是祁千凝狰狞的面目，陌蜮澈心头不禁划过一丝震颤与惊悚，总觉得眼前之人的戾气将自己团团包围，十足有些不自在。
“皇……皇嫂……”
“陛下，这一切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你便说吧，我可不是陌蜮衔，与您毫无血缘亲情，如今您也只是一个亡国之主，我没有对你尊敬的义务。但是您这突然的闯来，却是妨碍了我的利益，不知您此行所为何事？您是蓄意想要将危殆引来的吗？”
祁千凝直言不讳，径直对着床榻之上这个略显羸弱的天子质问起来，丝毫不念从前的君臣情分。
面对女子的咄咄逼问，陌蜮澈属实有些惊慌失措，再也瞧不出素来的威吓之姿，只剩下一派狼狈的怯懦之貌。
他根本就未曾预料到祁千凝会如此毫不讳饰地当面质问自己，口齿嗫嚅许久，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兴许是被祁千凝逼人的气势骇到了，使得他暂时忘却了此行前来的目的。
陌蜮澈听闻到的消息是祁千凝已然战死沙场，便想着来投奔陌蜮衔。他着实未可知如今的祁千凝依旧安然无恙，还与陌蜮衔再度重逢了。
这对他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因为祁千凝到底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一旦在陌蜮衔的耳畔吹些枕头风，陌蜮衔岂不是不愿收留自己。
“陛下？”
祁千凝挑了挑眉，再度询问起来，相较于适才，此回她的眉宇之上更是染上了昭然若揭的猜忌之色。
陌蜮澈将那猜忌之色瞧在眼底，希图自己能够打消眼前之人的顾虑，也好保住自己的性命安危。
“皇嫂，朕……朕是从北玄逃出来的……当时朕被储家父子二人威胁，说如若朕要相助他们捉拿皇兄，假意投奔于你们，暗中向他们传递情报，战事一旦成功，他们便保朕一世无虞，不仅如此，还给朕以一块封地作为后半辈子的保证。朕知晓……朕知晓从前朕做了很多对不起皇兄的事情，想必你们应该也已然知晓了，可是外敌一旦来袭，朕是绝对不会将皇兄推于危难之中的！你们二人一定要相信朕！朕此回绝对是真心诚意的！”
陌蜮澈的口吻暗含着些许不明显的哭腔，眉眼由之前的低沉转为满含诚挚的直视，祁千凝似乎想从中寻出些许闪躲的痕迹，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眼前之人稍显湿润的瞳孔，却是半分端倪也未曾寻到。
女子面上的狐疑之色依然不曾消泯，固执地残存其上，就是不愿轻易相信眼前这个曾经的虚妄之人。
兴许是遭到了祁千凝的一再揣度，陌蜮澈亦是愈发激动了起来，甚至就连言辞也染上了三分反抗的意味。
“皇嫂！朕知晓从前做了许多对不起你们二人的事情，朕承认！朕承认从前刺杀皇兄的刺客皆是朕派遣出去的！朕也承认朕……朕一直以来十足嫉妒皇兄！皇兄处处比朕杰出，朕……朕因为这劳什子的嫉妒一时起了杀心，但是如今国破家亡，朕到底是一国之君，最起码的自尊心还是有的啊！皇嫂你可以不相信朕，但是你必须得相信朕对南越复兴的执念！哪怕……哪怕日后朕让贤不当这个皇帝，朕也不想让储家得逞！”
陌蜮澈言辞激烈，举措略显失当，加上身子的羸弱以及祁千凝的处处避让，不小心便从床榻之上摔了下来。
女子并未打算搀扶，只是眼睁睁地瞧着陌蜮澈在地上挣扎，思绪一直流转在适才他的一席话之中，这副姿态属实显得有些寡情。
好巧不巧，陌蜮衔此时方从外头督促行军归来，一瞧见陌蜮澈横躺在地上，面目狼狈，昨夜的旧伤因此渍出了些许猩红，他的眉头登时便蹙了蹙。
他赶忙走了进来，将陌蜮澈重新搀扶回床榻之上。
“你这是做甚？如何掉到了床下去？就不能本分些在床榻之上好好躺着吗？”
瞧着如今陌蜮澈这般凄惨的模样，陌蜮衔这个做皇兄的心到底还是不好受的。
血骨之亲对自己暗中出手确实让人心如刀割，然则他们一旦落入惨恻之境，也只会让人心生悲凉，并不会快意到哪儿去。
听闻陌蜮衔略带关怀的质问，陌蜮澈的目光不由怯生生地落到了一旁女子的身上，宛若在对陌蜮衔说正说你那好王妃将朕害成这副德行。
陌蜮衔的余光亦随着陌蜮澈的目光落到了身旁女子的身上，他骤然好似是明白了什么，余光随即再度归于陌蜮澈之身。
他明明得知陌蜮澈的目光之中所夹杂的究竟是何种含义，却还是并未嗔怪于祁千凝，反而佯装得毫无所知。
“陛下，说吧，你此行到底有什么目的？”
同他的王妃如出一辙，陌蜮衔对陌蜮澈亦是夹杂着十分的不善，毫无遮掩的径直质问。
面对陌蜮衔对自己的冷待，陌蜮澈显得有些失落，适才瞧见他到来时眸子之燃起的希冀陡然间便瓦解冰消，荡然无存。
良久，一直处于缄默状态的陌蜮澈终于开了口。
“皇兄，皇嫂，朕此行并无目的，要非得说出什么目的，那便只有求你们保住朕这条小命罢了，朕不愿做阶下囚，假意应允了储家二人的建议，前来投奔于你打探消息，半路上朕一时起了歹念，想要临阵脱逃，因此才借解手的名义暗中逃了去，谁知看守朕的人齐齐追来，幸亏遇见了你们，朕才保住了这条小命，曾经的天子落入今日之境，属实是朕咎由自取。”
“本王凭何信你？”
在陌蜮澈吐完那番略显悲怆的言辞之后，陌蜮衔丝毫不曾动容，微眯的双目反而彻底凛冽了下来。
“如若你们二人暂时不信朕，朕可以理解，但是只要你们二人愿意保下朕的性命，确保朕无虞，那朕便告诉你们一个信息，关于储烈父子俩如今身在何处的信息。”
温言细语这二人听不入耳，那陌蜮澈便只能来硬的了。适才那诚挚的双目倏忽间竟然染上了三分威吓与逼迫。
“朕便直说了吧，如今生逢乱世，朕不求能够重回帝位，只想苟且偷生地活着，如若你们二人从此以后能派遣暗卫保护朕的安危，让朕不愁吃喝，锦衣玉食，朕便相助你们二人打败储家！”
“陌蜮澈，你以为如今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吗？锦衣玉食？你想的可真美！信不信我现在一剑便要了你的性命去！”
祁千凝瞬即眉目紧锁，凛凛的剑光毫不留情地架在了陌蜮澈的脖颈之上。
“凝儿，罢了，要他的性命也无用，本王的府邸之中也不多他一张嘴。”
陌蜮衔轻轻将女子手中的剑刃移开，目光之中不夹杂任何亲情的意味，只是因为利益所趋而已。
“不过，你的要求竟然如此简单，为何不相助储天他们？他们好歹也能给你一块封地，本王最多保你衣食无忧，相较之，明明北玄的赏赐更加具有诱惑力，不是吗？”
陌蜮衔本就不是一个轻易便能信赖旁人的人，他素来谨慎，从前信赖血骨至亲是人的天性，然则陌蜮澈早已打破了这层以往牢不可破的信赖，自然也不会投予陌蜮澈过多笃信。
然则陌蜮澈只将陌蜮衔的改变当作是祁千凝的蛊惑，他谙熟自家兄长的脾性，如若不是听信了祁千凝的谗言，如今终究还是会推诚相信自己的。
可是局面已然造成，无法归于原样，陌蜮澈也只好贪坦诚以对。
“皇兄，您如何还是不明白呢？终归朕从前做了无数可恶之行，但到底还是南越曾经的天子，名族自尊心还是固寸在朕的心中的，朕宁愿瞧见您带着南越大军取得胜利，也不想瞧见储家肆掠南越的疆土。抛开这些冠冕堂皇之言，如若朕假意投奔于你，朕知晓，皇兄你这等谨小慎微之人也不一定能全然信赖朕，既如此，朕也不想冒险，再说了，朕无论如何也是皇兄你的亲兄弟，您到底还是不忍伤朕性命的，然则朕身处北玄，成为了旁人的臣子，一切可就说不准了，为了日后的安心，朕也得站在你这边，不是吗？”
此话一落，陌蜮衔瞬即溢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