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街头
落日街头
我头好疼,胃黏膜二次撕裂,刚才喝下去的啤酒成了催化剂,把一股寒意往我四肢百骸逼。
冷。
我慌忙跑出去。
一路跑到龙加家,按门铃,他开了院子里的门,并没给我开大门,接着他的房间灯亮,窗打开,我会意,顺着他的窗户往上爬。
他的房间好暖和,被子也香,两口啤酒让我神志也不清楚了,我说我醉了,他闻了一下,说你没醉。
我借着零星的酒意朝他走,每近一点他就往后退一步,放在平时,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几步的含义,我应该在没酿成大错前,及时止损,可我偏偏喝了酒,酒精能让人把一切感情放大。
我好像猜到小姨给我买的是什么了。
她签字时挡住的文件名,在此刻清晰地蹦到我眼前,击垮我仅有的意志。
我爸妈争吵的画面又跑了出来,残存的家庭温暖,成了支离破碎的刀,刮着我的血脉,我想被抱,被安慰,我想看看他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说龙加,能不能抱抱我。
他却无比清醒:“什么意义的?”
“我说了算吗?”
他那种表情,是看懂了所有细节,却秉持最后的教养,给我一个反问。
我的骨头在裂开:“那为什么给我开门?”
他看窗外,差不多亮了,云却很低,太阳没有按时升起,他说:“下雨。”
我们没有了交流,在窗下坐了两个小时。
后来,英语课暂停了,我见不到他的面,门铃总是成了空旷路边的回音,我接了另一户人家的活儿,一个女孩儿,叫祁知。
祁家离他家两条街的距离,我总会在下课后去他窗口看一看,后来门卫被通知他家英语课暂停了,我就没了进去的资格。
就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他到祁家做客了。
那天祁知摔伤了腿,英语课由两点变成三点,要等她去医院拍好片子。无大碍,上课的时候她却心神不宁,一直在看窗外,我提醒几句,她有些不高兴,不是冲我,对着门外喊:“妈,他家还没来人吗!”
“急什么,刚打的电话。”
五点的时候,人来了,拎着一堆补品,父母辈儿的在外面聊天,他没进来,祁知又喊:“龙加,他们聊什么你听得懂吗?”
她妈凶了她几句,她耍性子地把书一推,说不学了,我觉得知识全散了,往门口看,他拿了一瓶饮品,见里面两个人,愣了一下,又随手拿了一瓶,放我俩面前。
“老师好。”他说。
“好久不见。”我回。
祁知并不在乎我们认不认识,她要龙加给她拧瓶盖,龙加拧了,又说走,她突然站了起来,“你走吧,医生说我这腿不能站,站了还要骨裂。”
“那你还站。”
“你走我就站!”
她小吼着,外面的聊天声静了一会儿,她妈要起身来看怎么回事儿,被龙加挡回去了,可在门后,他的态度可不是那么回事儿,轻飘飘地说:“那你站吧。”
祁知气疯了,她冲向龙加,把门锁住,又抽了一旁的台布,把门把卷起来,“我腿真的很疼,你真想让我瘸是不是?”
跟她这坏脾气一同升起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接着火光乍现,迅速点燃了台布,再由台布引向窗帘。
龙加反应最快,连忙去拉门,可门把被台布遮住,火势沿着烧,烫手,又不能靠近,他拿起刚才那瓶饮料,直接浇在火里,我也照做,可火起得太快,龙加又冲外面喊,让人拿钥匙开门。
与此同时,我在掂量楼下的高度,祁知家也是别墅,二楼,虽然没有滑梯,但跳下去不致命。
龙加显然跟我一样想法,见火势蔓延,外面动作还没那么迅速的时候,他打开浴室的窗户,让我先跳。
祁知把我拉了回来,“别跳,我妈去拿钥匙了。”
我说:“火太大了,即使开了门也会烧出去,烟浓,先保命,我到下面接你。”
“不行!”祁知又把我拉回来。“我这腿不能跳,医生说的,不能剧烈运动。”
“你再这样墨迹下去,只能等死!”
“那就一起死啊!”
这显然是气话,她鼻子红了,眼睛往下掉,是对龙加方才态度的反抗,可谁都不想死,这房间里太多可燃物,不过几分钟,火势已经大到难以扑灭的程度。
外面有人冲进来,被火挡着,我被呛得说不出话,楼底也有拎得清的人,擡了几个软垫,让我们跳下去。
祁知见火势真的不可控,改了性子,抢着往窗口走。进来的人是她爸,隔着火,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但进不来是真的,祁知咬了咬牙,龙加把她拖上去,她在窗口墨迹了几秒,底下的人喊她跳,她小吼着说知道了。
然后跳,尖叫声冲破火势,让我喉咙更加难受。
窗户是上下开关,玻璃发烫,我们的手还没靠近就差点被熏掉一层皮。
祁知跳下去后,下面的人立即作出反应,她爸见状没非要闯进来的劲头了,象征性地喊了几句,没了声音。
龙加他爸进来了,在这危急关头,父母的重要性过于明显,我孤身一人,注定成为被抛弃的那方。
龙加尝试着按压窗口,高浓度的热气把他熏了回来,祁知犹豫的那些时间,让我们彻底没了退路。
龙加他爸披着湿床单进来,喊他的名字,他把我推出去,我说那你怎么办,他说我爸就我一个儿子,就算我死了他也会把我骨头捡回去。
话裹进火里打着颤儿,他就这么把生的机会让给了我,不是跟我有些浅薄的交情,而是他人就这样。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