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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姝喜欢吃武宋的小鱼干，所剩不多的小鱼干吃完后，她心情有些低落，总问裴焱武娘子什么时候回来。

裴焱掐指算算他们一来一回的路程，元宵以前应当能回来，见裴姝怏怏不乐，就暂在苏州住下了，等着武宋一家三口回来，他偶尔也去扬州走走。

武宋回来的那日，裴焱带着裴姝去扬州游玩，一去就是半个月，回来看见猫食铺重新开张，里头有人影忙碌时，他恍惚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武宋回来了。

武宋回来，裴姝高兴得合不拢嘴，嘴里低低念着小鱼干，拿了银子就往猫食铺里跑，一口气买上十斤小鱼干。

裴焱信守承诺，归还了那本宝籍。

宝籍在他的手中被爱护得很好，一点新的折痕也不见。

武宋没想他们会在苏州逗留，还以为再相见要数年以后了，花一百两租借的宝籍不过几个月，这未免太亏，虽然心里有十二分不舍，但她的良心没办法接受了一百两的同时，又把这本宝籍拿回来：“裴公子留着便是了，不着急着归还。”

那本宝籍她从前日日翻，夜夜看，其中的内容能一字不遗背诵出来，有没有这本宝籍她都能重新开张猫食铺，只是因宝籍是爹娘的遗物才会万般不舍。

“颜茶茶这次上大都，病治好了？”裴焱放下宝籍，但转了话题。

武宋顺着他的话题接话，笑道：“嗯，也算是好了。”

“那我也是做了一件好事。”裴焱将宝籍轻轻往武宋的手边推，“武娘子比我更需要这本宝籍，至于那一百两，就当是买小鱼干的银子了，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日姝儿成了孤零零的茶茶，还请武娘子见了不要吝啬一点小鱼干，能够舍眼看她一眼。”

听了这话，武宋似懂非懂，眨眨眼愣了许久，没有说话。

裴焱轮眼看看周遭，见裴姝并不在附近，才开口解释：“我身子不好，她阿娘身子也不好，说不定是明日，是后日，她就会失了严君。她的胆子小，怕生非常，不敢与人打交道，一路南下北上，也没交到朋友，总躲在我身后，颜茶茶算是她第一个朋友了。”

说着说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眸泛起一点波澜，虽没有流泪，但将心中的忧愁与悲伤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无助和恐惧。

听着这些话，无助感如同石头一样压上胸口，武宋知道眼前的男子不是害怕死亡，他只是害怕自己的孩儿会受到委屈，正如分别前的颜九儒一样。

颜九儒那方的境况是险恶还是平安，她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无从得知，每日佯装平静听着那些添油加醋的传闻，心里跳动如擂鼓，但好在没有听到一点老虎的字眼，也没听到蒋尚延的死讯。

颜九儒不聪明，但也不会笨到以人形去救人，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传到苏州的传闻，应当离不得一个虎字。

武宋每日都这般安慰自己，也是这般安慰颜喜悦。

对于武宋回来这件事，桃花坞里只有许家人不高兴，准确的说是害怕。

颜九儒上大都以前，三令五申要许万全将自家那个混账儿子送出桃花坞，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可就算如此，他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没有把那半身不遂的儿子送走。

许丞宴受虎袭以后浑身是伤，伤深入骨头里，动一下就疼，静养调摄个一年半载的也未必能好瘥，反正这段时日里他出不了门，要送走也等颜九儒回到桃花坞再说。

得知武宋回来后许万全担惊受怕了几日，生怕颜九儒会忽然出现追究，可等着，怕着，却见到颜九儒的身影，后来又多次在市井中听到一些无根传闻，传着传着，便也觉得他死在了大都里，于是渐渐宽下心，心里欢喜喊道：死得好，死得好啊。

许丞宴在榻里躺了几个月，如今能下榻了也是一副病体，走路也拐也拐，膝盖打不直，可身体有伤有病，心肠依旧邪恶，好色如命，丧尽了天良。

性本恶之人就算得了惩戒，也从不觉得自己有错，听说武宋身边没了丈夫，他笑了好几日，嘀嘀咕咕反复说着孀居好，孀居而美更好，与霜居挨光那叫一个风流好爽，真是别有肺肠，欲再行从前的卑劣手段。

得知武宋隔三差五会前往那人迹罕至的山林中，许丞宴以为能得尝所愿，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作成阴阳，于是在武宋第四次前往山林时，他脚步一瘸一拐跟在后头。

武宋毫无察觉，等听到身后有声响，准备回头看时就被扑倒在地，手里滴溜的猫食散落一地。

头不偏不倚撞到了石块上，破皮流血是一定的，但麻烦的是受撞以后脑袋沉重，一片空白，晕头转向的连天与地也不分，明明感受到有手掌不雅的往她的脸上和脖颈摸去，有继续往下移动的迹象，她想挣扎反抗，却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彻底失去意识以前，武宋嗡嗡的耳边听到了一阵笑声，笑声响彻山林，令人毛骨悚然，后来又听到了几道参差不齐又稚气未脱的虎啸声。

虎啸声伴着寒风穿过枝叶而来，压在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武宋得以喘息，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腹部开始绕脐疼痛，接着剧烈地收缩与痉挛，她疼得身子蜷缩成五尺长，可蜷缩起来并不能减轻疼痛，胸口纳得一阵寒风后，没多久一股酸水无法遏制的从咽喉处释放出来。

这之后她便真的昏了过去，与周公相会了许久，久久不愿意醒来。

武宋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与颜九儒初遇时的光景，那时候她是一个一派天真的茶茶，颜九儒还是一只未成精的顺拐老虎，一人一虎谁也不怕谁，就在山石上挨坐着吹风纳凉……

这一觉到后头睡得十分舒坦，明明是倒在冰天雪地里，但四肢似乎挨着毛茸茸的东西，感觉暖呼呼的，如睡在云端上。

若不是嘴里忽然吃到了苦涩的药味，耳边又听到一道声音说这是不伤身的安胎药，这一觉她估摸要睡到明日才会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