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 桃花坞里虎呜呜 - 糖多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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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宋是听到安胎药三个字后惊醒过来的,但醒来后她满脑子都是山林里那几只蹦蹦跳跳,奶腥未落的三只小老虎。

那三只小老虎是吊睛白额虎捡来的孩子,她答应了要帮忙照顾一段时日的,可这会儿它们都没有吃到饭……饿着肚子如何能御寒气。

想到它们在冰天雪地里饿肚子,一睁眼,她形色仓皇,掀开身上的被褥就要下榻,动作之迅速,连在身边伺候的梅香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阻止。

一个呼吸之间,武宋已跣足到了门边,梅香手忙脚乱追上去遮了她后方的路,小心翼翼搀扶她的手,嘴里哀哀道:“武娘子武娘子,您如今是重身之人,受了惊吓,胎像不稳,千万不可以再冲动了。”

被遮了路,武宋不得已温住身形,她没有认真听梅香的话,可这半截话不离有孕的字眼,就算是耳朵里只听得半截,她也听明白了。

琢磨之后她愕然,罔知所措,浑身血一时间凝住后又如洪水一样猛地冲向了头顶,而呼吸也在瞬间停滞,好似那惊雷的孩子,身体不由自主往后倒了倒。

梅香见状,以为她当真乏力站不稳,连忙闪到她身后,好让她倒靠在自己的怀里。

勉强站稳后,武宋摸着一点也没有坟起的肚子皱眉又展眉,面上现出一种不甚相信的神气来。

木讷地问眼前遮路的梅香,是个面生的梅香,她又是一惊,不禁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儿,眼神怪异又警惕,一圈一圈扫视了周遭事物,两下里害怕自己是登徒子的家中:“这是哪里?”

看她绷着脸,眉梢微微上扬,眼睛如同飞鹰一样锐利,梅香眼尖,晓得她是在害怕,晕倒以前差些遭了强暴,不怪她如此警觉了,她当即用好声气解释:“武娘子莫要害怕,这是在刘公子家,是萧小郎的舅舅家中。”

怕她脑子糊涂,一时想不起来刘公子是谁,梅香特地补充了一句。

清楚自己身处何处,武宋松下一口气,压在心头上的顾虑和害怕,随着这声气的叹出而消散。

一下神经紧绷一下身体松弛,体力消耗甚大,身子更虚弱了,腹内忽觉绞痛异常,她深呼吸几口气,待绞痛减轻,她问一句:“这个孩子几、几个月了?”

问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有了答案,算算时日,如今颜九儒离开了三个月,这个孩子应当是三个月大。

因怀孕在腹,她的一举一动饶有风韵的同时现出可怜之态,梅香扶着她到室内坐下:“医生说有三个月大了。”

果真是三个月,她不是无夫而孕,离开大都的前一日,她与颜九儒旷得太久,白肉相见,登时如饥得食,如渴得浆,两厢情愿,于是尽情欢会,欢欢喜喜,阴阳和谐之时,光芒逆流,透入了的肚内,忘了避妊,不想这一次竟能暗结胎珠。

人虎结合的这个孩子,会不会也会一身病?像颜喜悦那样,就算治好了也是可怜的孩子,武宋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垂眉思考,思考这着,她忽然慌张不已,转头问梅香:“我、我昏睡了多久?喜悦呢?”

她一紧张,脖颈的青筋浮起。

梅香记着她动了胎气,不能担惊受怕,赶紧回话定她的心神:“武娘子莫着急莫着急,昏了不过一个多时辰,颜茶茶如今和秦茶茶、秦小郎、萧小郎以及裴茶茶在裴公子的住处里读书。”

都是相识的人,颜喜悦没有大碍,武宋的脸上有了笑容,又问:“那、那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当时在山林里晕倒了……”

提到这件事儿,梅香脸上忽然有了宛然的愠色,恼声恼气说道:“那许家少爷真不是人!要不是武娘子平日里喂养的狸狌颇有灵性,见武娘子遇到了事儿,也不怕人了,火急火燎跑去找颜茶茶。颜茶茶也是个有趣的孩儿,听那些狸狌喵喵乱叫,就哭着喊着说阿娘出事儿了,恰好我们家公子就在身边,只怕武娘子会在雪地里冻成一具僵尸了。我家公子说了,在颜先生回来以前,武娘子就暂住在这里调摄身子。”

颜喜悦通猫语,别人耳里听到的是喵喵声,而在她的耳里是字字清晰的说话声,想到一猫一人焦急交谈到画面,武宋失笑起来。

差些死于强暴时照顾的小老虎出现吓退贼人,而被贼人弃在野外时又有狸狌相救,数次遇摧折之苦,但人还能喘气,倒也是有气运的,武宋惊悸之余,余泪盈眶,想了想后腼然婉拒刘奎的好意:“我是一个妇人,与刘公子非亲非故的,如何能住在这里。”

且刘奎对她有意,她更应当避嫌了。

“如何不能?”梅香是个活性子,听了武宋的话,盈盈然立在原地,腮颊鼓鼓反驳,“武娘子不用担心外头人会多嘴多舌,也别怕那些莫须有之说,刘公子想让武娘子留下来,不是要强预武娘子的家事,是怕许公子贼心不死,又来施强暴,武娘子饶有胆力,殊无所惧,可也难敌男子之力量,况且现在还是个重身之人,娇贵得很,需要好好柳惊了。武娘子放心,我们家公子说了,等哪日抓到了许王八的手脖子,就将他打残打废,到时候武娘子再走也不迟……”

听到后面武宋心微动,刘奎的担忧不无道理,她领略过许丞宴的手段,叫人心胆几碎,怙势作恶,独居一处,如纤尘栖弱草,日后多有不便,还唯恐会伤了颜喜悦。

被前事所惊,武宋尚觉股栗。

可在大都也是受刘家的照顾,回到苏州还也要麻烦人,她不免首鼠,心里也过意不去,犹犹豫豫没有答应,梅香好识趣,又把留下来的好处说。

说到最后,她莫措一词,而那些顾虑荏苒间化作淡烟而飘远了。

武宋最后还是带着颜喜悦暂时留在了刘家,住在避宵的厢房里。

刘奎懂不是分寸,从不冒然前来探望,即使来探望,身边也跟着许多人。

但即便如此,市井里也多有人嘴舌,说颜九儒当真死在了大都里,而武宋肚子里的孩子是与刘奎经血所结合的。

夫死而有新特在如今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除了些心肠狭隘的,会在背地里厮说,大多人都觉有新特是好事,毕竟一个妇人,身上的一点薄蓄,要带两个孩子实属不容易啊。

这种传闻在颜九儒迟迟不出现的情况下愈传愈开,管那刘奎如何解释,也是三人成虎,几乎无法收场。

武宋听在心里,悲叹不已,那些流言蜚语,她并不在意,可说颜九儒已经死去,这顿触了心事,她大痛无声,也愧疚得无地自容,在刘家暂住满一个月后,她打算次日向刘奎道谢又道歉,收拾了东西要回到自己的住处。

也就在决心回自己住处的那天晚上,颜喜悦在睡觉前,忽然捏着手指,心事重重来了一句:“阿娘,我这几日好像闻到了爹爹的味道,有时候味道很淡,有时候味道很浓,可是我总是找不到爹爹。”

武宋不暇细询,颜喜悦却嘤嘤哭了起来:“大家都说爹爹死了,阿娘,是不是爹爹的灵魂回来了,要不然为什么只能闻到味道,却见不到爹爹?阿娘,我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我都会背诗词歌赋了,爹爹都没有回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爹爹也不会回大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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