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拾叁·
玖拾叁·
冬日的大都,寒风比苏州的风劣,一阵一阵吹得人耳朵疼,仿佛下一刻就要和脸颊脱了关系。武宋第一次来大都,不知这些风如此锋利干燥,到大都第二天,两只耳朵通红肿胀,出现了冻疮,又痒又疼的好不难受。
颜九儒曾生活在比大都还要寒冷的地方,虽多年不曾北上,不过他的筋骨本就不一般,到了大都,衣裳不需添一件,耳朵不需呵护,身体比在苏州时还要暖和许多,武宋知晓后心肠一妒,偷偷嗡声道:“怪不得都喜欢虎皮。”
虎皮温暖,她如今也喜欢非常。
幸运的是颜喜悦有那一顶裹头的虎头帽授暖,每回出门,她只会露出一双眼睛。
蒋尚延一到大都便视他们如生人,不过离开前,他道:“投宿的地方你们且往北去找一找,那儿的汉人多。”
说完一声招呼不打,下了船转身便走。
颜喜悦看他头也不回往前走,伤心了一小会儿,不过大都的热闹很快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高鼻梁碧眼的人随处可见,他们生得高大,头发的颜色也和汉人大不相同,颜喜悦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多异面孔,看得入神,眼睛都忘了眨,直到干涩酸胀了才眨上一眼。
到大都的时候是在正午,宿处不好找,武宋提议先去吃午膳。
颠簸了这么长的时日,是该好好饱餐一顿了。
大都的蒙古人多得不可胜数,为满足他们的胃口,食店里都卖羊肉,武宋身子不舒服,本就不爱羊腥味,这会儿再闻到讨厌的味道保不齐会没有了胃口吃东西,颜九儒凭着灵敏的嗅觉,找到一家没有羊肉味的食店。
刚进门,便有一名戴着帽子的老板引他们入座:“客人是三位吗?吃什么饭?吃干物事还是湿物事,爱咸还是爱淡?”
老板说话字正腔圆,语速却是极快的,武宋和颜喜悦半个字没听清,愣在一处,颜九儒嗅觉灵敏,耳朵也灵敏,坐下后从容不迫看着食单,道:“娘子和喜悦想吃干物事还是湿物事?”
“湿物事。”见问,她们异口同声选择了湿物事。
老板一听,拿眼瞧了瞧他们的行头,瞧毕了,笑容灿烂,舌头卷着道:“你们从南边来的吧,吃不惯干物事,我们这边的饼不噎人的,高丽人甚是喜欢吃的。”
这话听着只是寻常话,不过颜九儒留了心眼,不轻易透漏过多事情:“我娘子是南边人,她吃不惯,我倒是爱吃,主人家的猪肉是多少一斤的?”
“客人喜欢瘦的还是肥的?”老板先问了这个问题。
“要肥瘦均匀的。”
“那是一两半一斤。”
“便切一斤猪肉,挑嫩些的切,半斤清油炒,着少一些盐,或是调些盐酱水,我们自个儿调和着吃,剩下半斤就米饭熬煮一锅,煮烂一些,然后来二两烧饼……主人家这儿有什么好菜蔬?”
颜九儒不爱吃菜蔬,不过武宋爱吃,这会儿多吃些菜蔬胃口也会好一些。
“有酱瓜儿。”老板翻翻食牌回道。
“那来一份。”
“凉着吃还是热着吃?”
“天气冷,自是热着吃。”
“今儿天气比昨个儿冷。”老板搓搓糙得翻皮的手指,“客人吃盏酒吗?吃酒身子暖和。”
颜九儒想也没想回绝:“近日肚子里装着药,不宜吃酒,过几日再吃吧。”
怕老板又要推别的食物,回完话以后他琢磨一下,又加了一句:“先点着这些吧,肚子饿得很。”
“晓得了。”老板记下食单,转身去了厨房。
点菜的当儿,武宋和颜喜悦因听不大懂这儿的土话,光着眼一句话没说,等老板走了,武宋才和颜九儒咬耳朵:“夫君,这大都食店的猪肉也是按斤点的吗?烧饼不能一张张买吗?”
“倒也不是。”颜九儒偷腔回,“这样点显着我们不是这儿的生人,店家才不会溢价而卖,不过北一边的人,都喜欢买多一些,吃不完带走就是了。”
“原是这般。”武宋咂咂嘴。
不怪她大惊小怪,平日里一斤猪肉够吃好几顿的了,这会儿突然来个一斤,还是头一次见。
初次出远门就到北边的大都,大都的人文风情和苏州截然不同,颜喜悦精神恍惚,坐在那儿连话都不会说。
看她一脸痴呆的模样,颜九儒问她:“小喜悦怎的一脸呆样?”
“妙常和萧哥哥是从大都里来,说话和我们不一样,不过吐字甚清晰,甚是好听的,我听着不费力,我本以为大都里的人说话都和哥哥姐姐们一样,但并不是,他们说话不清晰,舌头里卷了飓风似的,字赶字,一截话缩成两三个字吐出来,我方才一句话都听不懂呢。”颜喜悦双手捧着愁苦的脸,因为颜九儒能和大都里的人无碍交流,她便觉得是自己太笨了。
大都里还有蒙古人、色目人等,汉人说的话都听不懂,何况是别的人种说的话,一时间,她有离乡后的落寞了。
“其实阿娘也听不大懂。”武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反过来一想,这儿的人去了苏州也听不懂我们说的土话,所以不是我们脑子笨。”
这话说的对,不是因为笨而听不懂,颜喜悦豁然开朗。
说话之际,二两烧饼和一盘酱瓜儿先端上来了。
酱瓜儿炒得香脆,嚼起来声音清清,听着叫人觉着清甜,颜九儒忍不住夹了一一块来吃。
味道咸蛋适中,吃起来的口感确实不错,但再不错也是果蔬,果蔬的味道对他来说是苦涩的,他搁了筷子,默默拿起一旁的烧饼趁热吃。
不多久粥与炒猪肉端了上来,武宋和颜喜悦吃粥,颜九儒则是一口烧饼一口猪肉搭着吃,半斤猪肉和二两烧饼都吃进了肚子里。
吃饱喝足后要去找落脚的地方,付食钱时老板道:“客人是要去什么地儿住下吗?我们这儿有住宿的屋间,不如就投我这处来。”
“我方才便晓得主人家这儿能投宿,瞧着宽敞明亮的。”颜九儒礼貌婉拒,“不过我在北处那儿有相合的亲戚在,他已经收拾好了客屋了,虽窄小了一些,但若现在不去住,他以为我是嫌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