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此间心事
第5章此间心事
很多事之所以显得困难,是因为我们心里的畏惧。 在陆年的成长过程中,继父与他从没交过心,因此陆妈妈同时担任着双重角色。她有着父亲的严厉,也有着母亲的温和。她教给陆年的众多为人处世的原则里有一条他记得很清楚——欠别人的,一定要还。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当岁岁连续一周在大晚上端着夜宵敲开他的房门时,他就有点后悔去更换那块坏掉的窗玻璃了。而且这次她变聪明了,将煮煳了的面“嫁祸”给姥姥,轻易就堵回去了他拒绝的话。
然后就是每天早晨她总跟在他后面出门,又跟着他上同一辆公交车,甚至堂而皇之地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有一次她入座时公交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她还踉跄着踩到了陆年的脚。那一下很重,陆年吸着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啊,对不起。”岁岁赶紧道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窗玻璃事件之后,他总觉得她在他面前那种忐忑的语气与讨好的神色好像忽然之间消失了。
他那个举动让她误解了自己是在关心她吗?陆年在心里哼道,女生们还真是容易想太多,给点阳光就灿烂。但不管怎样,那张真切的笑脸总比讨好的笑要顺眼一点。她不知道,他真的很讨厌她面对自己时脸上挂着的小心翼翼与讨好,那像是在提醒他——她是因为什么而这样的。
陆年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真题集看,摆明了不想被打扰,岁岁却像看不懂似的,惊讶地问:“你要参加物理奥赛吗?”
“嗯。”
他顿了顿,还是回答了,但视线依旧停留在书上。
“这种比赛好难哦。”
陆年说:“还好。”
“你真厉害。”岁岁是个理科渣,听陆年这么淡然又自信的口气,不禁朝他投去崇拜的目光,心里暗想,她的陆年哥哥真的好优秀啊,自己也要更努力才行!
下了车,两个人沉默着并肩朝学校走去,快到校门口时岁岁忽然开了口:“陆年,你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
陆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岁岁边走边侧头望着自己。她郑重地等一个答案的神色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她问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喜欢吃什么菜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可忽略不计的小事,就好像她在初见他时缠着他问: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啊?你最喜欢的明星是谁啊?这类问题很无聊。
岁岁其实预料到了他不会回答,因为每次姥姥问他想吃什么菜时,他总回“随便、都行”之类的,一副看起来不挑食的样子。可每次吃饭他都吃得很少,姥姥眼见他瘦了好多心疼不已,问他是不是吃不惯中餐。可他说不是,他已经吃饱了。岁岁有一次路过他的房间,发现他在一边看书一边啃面包。她在学校食堂从没遇见过他,后来偷偷去了几次高中部,看见他靠在走廊上吃三明治。岁岁知道他并不是讨厌中餐,当初在她家做客时,她妈妈做的鱼他就挺爱吃的。
啊,鱼!岁岁心念一动,没再追问,心想:没关系,让我自己来寻找答案好了。
“陆年。”
岁岁循声回望,就看见一个女生朝着他们快步走过来。“她长得可真好看啊!”这是岁岁初见云影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她的脸小小的,是标准的美人脸,五官十分精致。她不像别的长发女同学那样扎个高高的马尾,而是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将漆黑的长发随意地绾了一个髻。那份明明属于成熟女子的慵懒感搭配少女的气质,有一种很奇妙、很独特的魅力。
“早啊。”她仰头对陆年温柔地笑,声音也很好听。
“早。”
“吃早餐了吗?”她用那种随意而亲昵的语气问道。
“吃了。”
“我给你带了三明治,是你喜欢的口味。那,就当零食吧。”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纸袋,一看就是在那种很贵的蛋糕店里买的。
“谢谢。”陆年没接,“我不吃零食的。”
她也没觉得尴尬,很自然地将纸袋又塞回书包里,仍笑着说:“我先给你拿着。”她转头看岁岁,好像这才发现她的存在一般,问陆年,“是你的朋友吗?”
陆年没回答她,只说:“走吧,快迟到了。”
他转身进了学校,云影朝岁岁笑笑,也跟了过去。
岁岁站在原地没动,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走远。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岁岁生平第一次在心里对别人产生了一种叫嫉妒的情绪。不是因为那女孩长得那样美,也不是她能用亲昵的语气与陆年很自然地聊天,而是因为她竟然知道她的陆年哥哥喜欢的口味,对她来说很不容易的事在另一个女孩那里变得如此稀松平常。
过了十来天,岁岁才终于去还周慕屿的校服。本来早就洗好了,岁岁将它晾在了楼顶的天台上,等过两天去收时却发现衣服仍湿漉漉的。正纳闷呢,岁岁忽然想起上午陆天铭提着姥姥浇花的水壶从自己房间门口走过时停下来对她诡异地笑,那会儿她只当他是无聊,这下全明白了——那水全被他泼在这校服上了。
幼稚!无聊!神经病!岁岁咬牙暗骂,但她没有去找天铭对质。对待他这种男生,你越生气他就越得意,干脆无视他就好了。
趁着课间休息,岁岁拿了校服去初二(1)班。她走到二楼时又转身下楼拐去了小卖部,买了一罐可乐放在装校服的纸袋里。
岁岁站在后门张望,教室里闹哄哄的,她没有看见周慕屿。正准备拉个人问一下他的座位在哪儿,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惊得往后退了两步。
她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周慕屿被她逗乐了,背着手笑眯眯地说:“找我啊?”
岁岁将纸袋递给他:“衣服我洗干净了,不好意思啊,这么久才还你。谢谢你。”
“没事。”周慕屿接过衣服,问她,“那浑蛋后来有没有再欺负你?”
岁岁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
周慕屿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威慑力,颇为自豪地说:“如果他们再找你麻烦,你告诉我。”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空气戳了两下,“小爷用一指神功将他们统统揍趴下!”
岁岁忍不住笑了。这少年高高瘦瘦的,长了一张漂亮的面孔,皮肤白净,眼睛黑亮,弯眼笑时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那种热衷于打架斗狠的男孩。
岁岁不喜欢暴力,可她真的很感激他。她来这个学校后得到的两次善意,都是来自这个与她无亲无故甚至都没有什么交集的少年。但她既没接受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只是很诚恳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转身下楼了。
周慕屿打开纸袋看见那罐可乐时微微愣住,随即嘴角有笑意蔓延开来,没想到小狼崽还挺细心且懂感恩呢。
他拉可乐的拉环时忽然停住,将拉直了的拉环又扣回去。他把可乐塞进课桌里,过了一会儿又拿出来摆在了桌上。
接下来的那堂课,坐在他斜对面的郑重一回头就看见周慕屿时不时对着一罐可乐笑得像个傻子。对吃的永远充满了好奇与钻研精神的郑肿肿同学料定这罐可乐非比寻常,一颗想要尝一尝的心蠢蠢欲动。
于是午休时从外面晃荡回来的周慕屿,一进教室就看见郑重正拿着那罐可乐仰头“咕咚咕咚”喝得正欢,末了舔着嘴唇纳闷道:“没什么稀奇啊?”
周慕屿一秒奓了毛。
他追着郑重跑了整栋教学楼,最后郑重被他堵在七楼的男厕所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都快哭了:“不就是一罐可乐吗……你至于吗……老子赔你十罐!”
周慕屿也微喘着气,扶着门框红着眼睛吼他:“谁稀罕你的十罐!”
这天最后一堂课是历史课,当地理老师走进来时,岁岁愣了一下,调课了吗?
岁岁轻轻戳了一下前排的汪文娟,汪文娟没理她。岁岁再次戳了她一下,汪文娟才不耐烦地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