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何为死亡
左手已经废了。就像用力拧干破烂的抹布一样。骨头当然已经粉碎，皮肤也撕裂了。硬度异常高的鳞片也毫无意义，虽然没有受伤，但因为肉被扭断，所以鳞片剥落了。
剥落的许多鳞片带着血丝掉落，发出啪啦的不快声音。尽管痛楚应该足以让常人痛苦挣扎，但龙德利亚只是看着已经废了的左手，连一声都没吭。
他原本打算用这只左手去碰里维拉，施加剥夺视觉、听觉、发声的魔法。他打算在里维拉说话、事象发生前碰触他，完封他。但是里维拉说话比碰触还快，结果他想碰触的左手被扭断，扑了个空，没能碰到里维拉。
——我以为他只会以言语为起点的远距离攻击，所以才冲过去，结果却是这副惨样。他的反应速度似乎也很快，无论是错开长枪的轨道，还是预知未来。但是攻击却是概念系的。我的手臂不是被某种东西扭断，而是手臂自己扭断了。骨头、肌肉、血管、皮肤，也就是说，那招对手臂里的东西也有效。这么一来，光是用我的魔力包覆住身体，是无法防御的。就算可以，也只能保护鳞片和皮肤，无法保护里面的骨头和其他东西。而且最糟糕的是……这证明了言语对生物也有效。这样的话，我只要听到一句话就会立即死亡。要是脖子被扭断，肯定会死。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使用『去死』这句话，但至少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我死。我还没死，恐怕是因为最高神命令他让我吃足苦头吧。
“我的权能对生物也有效。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你白受伤了。一条手臂废了。”
“哼。要杀你不需要两条手臂，一条就够了。”
“……是吗？『坠落』、『翻腾大地』、『灼热之沙』。”
大气从上方压下来，脚下的大地卷起漩涡。站在中央的龙德利亚脚部逐渐下沉。即使想起飞，也因为大气太重而飞不起来，被漩涡吞没。脚、腰、胸、肩膀逐渐下沉，连头部也沉入漩涡之中，只剩下卷着漩涡的大地。此时，周围的沙子整个变成灼热的沙子，展开追击。
沙子冒出蒸气，变红，表面出现热气。现在这些发热的沙子温度高达摄氏3000度，这个温度足以匹敌火山的岩浆。要是没有获得对热的抗性，那可不是烧伤就能了事，而是会融化。
里维拉低头看着变红的漩涡地面。该不会是死于这种程度的攻击吧？如果是这样也无所谓……里维拉这么想的瞬间，漩涡中心伸出一条纯黑的锁链。
“……『壁』。”
因为被绑住而动弹不得会很麻烦，所以里维拉打算创造出透明的墙壁弹开它。虽然里维拉这么打算，但纯黑的锁链却展现出仿佛拥有意志的动作，在撞上透明墙壁的同时缠住了墙壁。锁链将墙壁绑得无法轻易解开后，发出喀嚓一声被拉了过去。
为了保护身体而创造出来的墙壁，因为被设定存在于那里，所以就算被拉扯也不会移动。锁链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这点，缠上墙壁后，卷起漩涡的灼热大地突然从内部爆炸，龙德利亚从中出现。它全身沾满灼热的沙子，张大嘴巴吸进空气后，瞪着里维拉。
接着，里维拉的周围展开了100个纯黑的魔法阵。魔法阵旋转并凝聚魔力，射出细长的光线。100道光线只瞄准里维拉射出，可以确定只要被射中，身上一定会开个洞。
龙德利亚的魔法，大多都是靠自身体内庞大的魔力来发挥超高威力。虽然也有对精神产生作用的魔法，但直接攻击用的魔法，只要被打中一发就会灰飞烟灭。即使是神也不例外，就算没有刻上灭神的魔法阵，光靠魔力就能从根源杀死神。
只要被打中一发就会当场死亡。数量是一百。威力恐怕比全身放出的纯黑雷电还要高。那么就算持续张开墙壁也一定会被打破。这时里维拉第一次离开了原本的位置。他在飘浮的状态下在空中自由自在地来回移动，闪避射出的光线。就连从死角射来的光线，他也以仿佛看得见的完美动作回避。
龙德利亚从停止卷起漩涡的地面拔出脚，从凹陷的地方飞上天空。在他的眼中，里维拉正在闪避一百个魔法阵持续射出的光线。虽然只要张开墙壁就会被贯穿结束，但果然被察觉了。动作也很好。就连从死角也能够应对。这样看来，半吊子的攻击是行不通的。
“就算抱着消灭他的打算击出魔法，也会被他张开『墙壁』，还有余力说上一句话。既然如此……果然还是只能直接攻击了。”
龙德利亚吸了一口气，开始朝持续闪避光线的里维拉射出纯黑锁链。好几条锁链为了缠住他而不断延伸，包围住自由自在移动的里维拉。但是他在闪避光线的同时，也闪开了锁链。
就算没有死角也闪避过头了。就算主要以远距离攻击为主，有办法闪避到这种地步吗？不过能做到这点，才称得上是四天神吧。是最强层级的神。龙德利亚坦率地觉得龙德利亚没有辜负这个名号。事实上，里维拉也是来到神界后第一个让龙德利亚受伤的人。
龙德利亚举起剩下的右手，将手掌朝向四处移动的里维拉。要继续轻松闪避数量持续增加的光线和锁链，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困难，龙德利亚开始一边创造出看不见的墙壁一边闪避，或许是为了争取一点时间，直到光线击中他。也就是说，他自力闪避的极限就到此为止了。
要展开一百个魔法，持续发射一击就能消灭他的光线，需要非常庞大的魔力。考虑到接下来还有三个里维拉等级的神，以及应该会来碍事的最高神，他不能在这里浪费魔力。
他握紧朝向里维拉的手掌。锁链的数量一口气增加，纯黑的锁链形成球体，将四处移动的里维拉和发射光线的魔法阵全部覆盖住。龙德利亚大大张开翅膀，将魔力朝背后释放，做好了以最快速度飞行的准备。接着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锁链球体逐渐缩小，将内部空间缩小，让里维拉无处可逃。发射光线的魔法阵维持不变，里维拉在球体中持续闪避着有限范围内的光线。但是锁链球体形成的牢笼没有停止缩小，最后不是压扁他，就是用光线消灭他。
被压扁，或是被消灭，里维拉被迫面临二选一的抉择。对此，里维拉创造了第三个选项。明明是毫无缝隙的完美密闭空间，里维拉却突然出现在外面。突然从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但是，他出现的瞬间，龙德利亚就充分运用推进力，一直线飞到他身边。
逃离锁链牢笼的里维拉，看到的却是几乎就在眼前的龙德利亚。果然在等我……里维拉也预料到了，事先在前方准备了墙壁。龙德利亚握紧拳头，缠绕着庞大的魔力，一击粉碎了墙壁。在里维拉开口前，龙德利亚必须先触碰。在这种觉悟的漆黑之手触碰之前……里维拉先开口了。
“……！！『夺走见闻——”
“——『去死』。”
龙德利亚的手，只差几毫米就能碰到里维拉，但还是没能碰到。在他的手碰到之前，里维拉已经说完，发动了权能。
在他伸出的手挥动之前，里维拉已经先侧身闪避。失去目标的手伸向虚空，龙德利亚的黄金眼瞳失去光芒。身体一动也不动，开始往地面坠落，失去言语的肉体，撞击在地面上。
“你面对神，表现得很好……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不要只是打倒杂兵就得意忘形。我们可是『神』。”里维拉降落到地面，对倒地的龙德利亚这么说。
虽然无机质的眼瞳没有改变，但语气像是在劝导。表情也几乎没有变化，直到战斗结束，都是一脸平淡的表情。但是，话语中却传达出感情。
里维拉在心中称赞他。本来弑神是不可能的，但是龙德利亚却只靠自己的力量就实现了弑神。其他一起过来的克蕾雅和巴卡斯也是。即使打落大气、吞进大地、给予灼热的沙，结果还是没有造成伤害。只有扭伤的左手而已。
里维拉被交代要折磨他。最高神要里维拉让愚蠢地攻进神界的地上生物——龙后悔。所以一开始没有说”去死”就结束。明明只要那样做，就不会有刚才的战斗，一句话就能结束。
成为四天神之后，已经过了几千几万年的岁月。在那之前，明明不是神却能战斗到这种地步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里维拉想砍下他的头。但是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个模拟世界在其中一方死亡时，会自动解除。然而现在却还没解除。也就是说……
里维拉的头脑导出答案，看向应该是尸体的龙德利亚时，看到的是摇晃着妖异的黄金光芒，纵长的黄金眼瞳。
“……！『死——”
“——别让我再说第二次。果然『去死』这句话也有效果。权能真是可怕的力量。不过你输了。败因在于你大意地认为这招不可能被挡下，以及没有确认我是否真的死了。”
“……！！”
站起来的龙德利亚，在里维拉多说话之前，这次真的伸手抓住了里维拉的嘴。为了让里维拉无法说话。虽然里维拉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是权能没有发动。果然，如果不是有说话意义的单词，权能就不会发动。龙德利亚如此确信。
里维拉多被抓住嘴，脚浮在空中被抬起来，感到困惑。权能应该确实发动了。因为说了”去死”，所以龙德利亚确实会死。权能就是这样的东西。但是为什么，这条龙还活着？为什么还活着？是怎么活下来的？
龙德利亚对无机质的眼睛瞠目而视，咯咯地笑了起来，右手手掌用力捏碎里维拉的下颚与舌头，硬是扯了下来。噗滋噗滋的声音响起，里维拉失去使用权能的必要器官，失去被举起来的手，倒在地上。流着血，伴随着剧痛，双手捂着嘴，抬头看。
龙德利亚低头看着已经无法使用权能，生死全在他掌握之中的四天神里维拉。然后蹲下来，粗鲁地抓住头发，把脸拉近。在极近距离的黄金眼眸，是俯视里维拉的冷淡眼神。
“被你扭断手臂的时候，我确信那个语言的权能对手臂本身也有效。所以我才想到，如果用连权能都能吞噬的我的魔力覆盖一切，或许就能让你的权能失效……我可是费了一番工夫。因为要以魔力覆盖到每一条毛细血管。而且为了找到从锁链牢笼瞬间移动过来的你，必须集中意识，持续展开魔法阵，还得让你无处可逃。”
“……！？”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让『去死』这句话的权能失效的吗？你觉得死是什么？生命活动结束的时候吗？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吗？放弃生存意志的时候吗？脑部全部炸飞的时候吗？好了，是哪一个呢？很遗憾，我无法得出关于死的明确答案。死这种东西非常抽象，模糊不清，而且『死』这个词本来就是为了表达状态而附加的名称。总之我想说的是……假设死这种东西，定义为灵魂的白纸化，那么为了对抗你的权能，我该做的就是保护灵魂，你不觉得吗？”
“……！？……！！”
“你好像想说……你感觉得到灵魂吗？我反问你——你觉得我感觉不到自己的灵魂吗？”
龙德利亚不知道是否真的保护了灵魂就不会死。他将纯黑的魔力，覆盖了肉体的每一根毛细血管。说不定光是这样就能防御。龙德利亚保护灵魂，是为求谨慎。但这么做非常费力。
同时展开一百个魔法阵、操作锁链、为了察觉到里维拉会瞬间移动到哪里而集中精神到极限、保护肉体全部、感知灵魂、以及保护灵魂。由于这些事情必须同时进行，所以无法持续太久。毕竟感知灵魂是刚刚才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