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兵棋推演（中）
“石觉嫡系已打光，三个师也搞没了，舟山部队和他没啥大关联……”
石觉是常凯申派到北平监视傅作义的，手下有三个中央军师，但等傅作义真打算起义时，他认为不可能阻止傅，发电报给南京要求派飞机空运把13军运走。
为人圆滑的傅作义装作对13军不闻不问，但消息依然泄露出去，解放军随即向适合运兵的东单机场猛烈轰击，国党飞机再也找不到适合大量降落的地点，空运逃跑计划宣告破产。
眼看部队带不走，石觉便与第4兵团司令官李文再次要求只带少数高级军官走，傅作义顺水推舟同意了。
这是杜聿明评价石觉“还算机灵，能逃出来”的根源所在。
廖耀湘和范汉杰瞟了他一眼，脸色不豫，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石觉他们都认识，一致认为此人打仗很平庸，现在杜聿明却评价“既不冒进，也不迂腐，最关键是有自知之明，从不投机取巧……”岂不暗示他俩冒进、迂腐、无自知之明还爱投机取巧？
偏杜聿明又未指名道姓，东北那么多中将司令官，谁知道在对比谁？这话如果回应，岂不等于跳出来承认自己不行？
邱行湘不以为然：“有什么强的？不就是跑路厉害？党国就是这种人太多了，以至于老头子都跑去台湾！就现在这局面，他手下没丁点嫡系部队，到时候肯定还得跑！”
大家觉得这评价也没错。
在场众人只有王耀武、邱行湘等寥寥无几的人可以骂别人逃跑，因为这两人死守孤城直到被抓。
“算了，不评价了，赶紧看兵力配属。”宋希濂提醒道，“岛上有多少兵力？别正事不办，明儿被人干得稀里哗啦……”
舟山防务司令陈长捷捏着配属图，一边看一边报：“主要兵力4个军：67军，军长刘廉一；75军，军长吴仲直；87军7，军长朱致一；还有董继陶的暂编第1军……另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部队，号称12万人。”
杜聿明皱眉道：“其他好说，这暂编第1军是什么鬼？抗战胜利后这编制不就已裁撤了么？还有啊，董继陶是谁，我怎么没听过？现在这种人都能当军长了？哪冒出来的？”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董继陶和所谓的暂编第1军究竟怎么回事，毕竟他们被俘太早，压根不知国党内部的后续演化。
宋希濂绞尽脑汁回忆道：“……京沪杭会战后期，前线兵力不足，老头子把苏南保安部队、地方武装搜罗一圈，又从其他方面抽了点残兵败将和教导部队，在崇明岛上重组了一个军，就叫暂编第1军。听说参加了上海防御战，后来应该撤走了吧？”
有人反应过来了，低声道：“我想起来了，董原是旅长，属于戴之奇的整编69师。戴兵败时，他带着半个旅突围成功了。”
众人心里先凉了半截：正经美械部队都扛不住，民团顶什么用？谁不知道越靠近南京的保安部队战斗力越差，广西民团说不定还能顶几天，苏南保安部队有啥用？
还有，以前一个旅长目前都混成军长了，看来真无人可用。
还是李仙洲看得开：“算啦，老头子手下就这点实力了，这种由保安部队新编的部队，枪炮一响能不炸营就算胜利，千万不要寄予过高厚望！我的思路是把67军配属在外围岛屿上，从履历看，67军好像是胡琏的手下，打过几次硬仗，应该有战斗力！”
他这次倒没说错，67军有4个美械装备团及军直部队在舟山本岛，被石觉当成机动部队使用，是岛上12万国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分。即便毛主席也评价：“18军胡琏，狡如狐，猛如虎，宜趋避之。”
王耀武道：“我的思路很明确，强兵部署在外岛，弱兵在岛内维持、虚张声势，要不然外围全扫清了，留着岛也没用，迟早都是别人的菜！”
众人皆以为然，又不由感觉悲从中来。
以前打仗，国党有兵力优势、火力优势、空中优势、海军优势，但就算这样也输了；现在跑到舟山，枪炮不如人、兵力不如人、战斗力和意志就更不用说，一帮党国干将看着推演的兵力和人事越看越绝望，都不知道该怎么打。
一直盯着配置的廖耀湘皱眉道：“红方这兵力配置和武器配属是认真的嘛？105榴弹炮50多门，155重榴也有8门，75山炮、野炮上百门，还有飞机、军舰助阵？”
王耀武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这些装备还不是你们在东北送的？”
“屁哦！你们送得才多，那个第一快速纵队在山东送了多少？妈的，编成才4个月就全送给了共军，开坦克的居然被两条腿拿步枪的俘虏，天下奇闻！”
“那是我送的么？还不是陈诚他们瞎整？”
第一快速纵队是国党少有的机械化部队，一万余人，装备堪称中国顶级，但因为相互倾轧，三个月换了三个指挥官，与他协同作战的整编26师马励武更搞笑，仗打响了还在看戏。
结果在鲁南会战中，粟裕利用雨天引诱，将其装进包围圈，坦克在沼泽地里全部动弹不得，最终俘获了24辆斯图亚特、470余台汽车、217门各种火炮（105mm榴弹炮48门）等重型装备。
经过动员教育和人员补充，该部解放战士后来成了三野特种兵纵队的底子！
眼看两人又吵起来，宋希濂做了和事佬：“争论这有啥意思？当初都对紫石英号开炮了，火力非同小可，我觉得红方配置不算夸大，确实有这么多炮。”
明明在推演室研究舟山战役防御战术，结果3小时里至少70%的时间在相互吵架、扯皮、翻旧账，正经讨论不到30%。
但不可能光吵架不办事，要不然明天推演就太难看，众人散场前勉强整了个方案：让实力最强的67军派部队守住外围三个岛，尤其一定要守住大猫岛！
一旦该岛丢失，舟山本岛下腹部全线洞开，只要在上面架起105榴弹炮，基本中部全海域和大半个舟山都在火炮威慑范围内；如果解放军上了155榴弹炮，那别想硬扛了，全都得趴下。
众人一致认为，因为国军有海空军优势，所以红方必然夜间进攻，只要撑住夜里这10个小时，天一亮就有办法！
杜聿明勉励陈长捷：“介山兄，夜里稳固为上，然后反击。凌晨3点海空军就可以准备，天一亮进攻，把红方赶下海去喂鱼！”
陈长捷对此深以为然。
夜里，黄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杜聿明问他：“你有心事？推演而已，输赢无所谓；再说，咱们都这样了，有啥看不开？”
黄维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我总感觉不对劲，照理说，红方的细致部署发给我们没问题，蓝方情况为什么也知道这么多？以前和共军交手，你能知道对面多少情报？”
杜聿明想了又想，赞同道：“是啊，以前最多知道是谁和我们打，大致有多少部队，但像今天这样，兵力配属、重要机场、军舰、炮兵阵地全清楚的，从未有过……
不过，推演嘛，为减少误判，数据信息给多点也很坦然，双方都公平。”
“坏了！”黄维一拍大腿从床上坐起来，“要么舟山有奸细，要么台湾国防部还有共军的人马！”
杜聿明深以为然，难过得差点要哭出声来，再转念一想却道：“算啦，都送这么多人进来了，也不差再送几个……
我看功德林地方蛮大，还有房间空着，留几个位置给陈诚、顾祝同、何应钦他们，总不能我们在里面改造，他们却在外面逍遥吧？
他妈的，等顾祝同进来，老子第一个揍他！”
黄维深感愕然，又无言以对。
这一晚上，对他们而言是兴奋又是煎熬。
但对守岛国军而言，不仅是煎熬，而近乎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