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滚雷(21)
“两年前确实是这想法,也按这思路考虑,但这不是事情正在起变化么……”
主席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窗外,“两年前不知道形势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没料到你的身体会一下子垮下来……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关键问题在于,总替人背锅,我有点厌倦了…”
“你……你怎会这么想?”
少奇很愕然,斟酌道,“我认为也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哪个方向更好的想法,小林也没这意思,很多事其实有轨迹,算一脉相承吧,他……他还没到迫不及待的地步,这我觉得可以肯定。”
主席笑笑:“倒也不是逼宫,这和天才论的手法完全不一样。但投票老是1:6、2:5也不是办法……人老了,要服老,我现在就想多研究些理论,少沾手具体工作。
小林倒也不是为个人野心,他是生怕中国人民、中华民族吃亏,想把一切都找回来……再碰上他这个强有力的经济手段,你懂的……”
“他又坐庄收割了谁?”
“提供收费解放服务!利比亚、伊拉克、科威特、阿曼等等,全都算了钱,用石油慢慢还;包括两圭、玻利维亚方面也都想好了怎么弄钱;其他非洲各国,除欧洲支付过解放优先权的地区,基本都要计算。”
主席叹息道,“他不是一般地给世界革命泼冷水,是从方法论和可行性报告上给否定意见,像极了当初主持发改委时,他不断枪毙各省大员报上来的项目。
总体而言,是把世界革命与全球共产主义运动当项目而非志向来评估的……
进了这圈子,我说不过他,大部分人都说不过他,且基本拥护他的路线。”
“那他的世界革命路线又是什么?”
“抓住机会进补、尽快提升综合实力,量变发生质变,等综合国力碾压二三四五时登高一呼……当然,时间不会这么快,你我看不到,可能他自己也不一定能看到,还得寄希望于下一代….”
少奇皱眉:“这么说似乎也不错,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也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路子。”
“你看,其实你也基本赞同……”
少奇沉默,半晌道:“主席,我们假设一下……1945年联合政府谈判后,常凯申和我们达成和平共处协议,我们党获得东北作为地盘,但必须全部退出其他各地,你会接受么?
接受的话,最快什么时候考虑入关?如果碰上朝鲜战争,你打算入还是不入呢?我们是先考虑东北工业化与社会主义化呢,还是先立足于统一全国?”
“这个……”
主席迟疑半天,不知如何做答。
重庆谈判时,常凯申确实提出过把新疆交给中共,要求共产党集中于新疆并从其他地方退出的要求。
主席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新疆人口太少、过于落后、回旋余地不足,但按少奇说的,全据东北之地寻求发展并进而谋求全国统一,那事态就复杂了。
他可以打赌,绝大多数中央领导能接受这个方案,且很可能接下去的方针就是先工业化、现代化、社会主义化,再入关争夺天下。
解放战争其实是常凯申逼中共打的,中共当时还考虑如何联合民主党派和第三方和国党搞政治斗争夺权或者占据重要地位呢。
最后他摇头:“常凯申不会同意我们拥有东北的,他可以接受奉系割据,接受满洲国统治,但不会同意让我党完全拥有东北进行发展的……”
少奇没就这议题继续引申下去,他认为自己说得很明白了︰目前局势和当初颇有几分类似。
“如果提前退休,你打算做点什么?”“我考虑去西洲……”
主席惆怅道,“我对西洲未来的分离有种隐隐约约的担心。虽然我们已有了《反分裂法》,但法律不是万能的,国民党《六法全书》和一堆文件编得够可以了,最后还是全然没用。”
“小林怎么看?”
“他也承认西洲可能会有分离、脱钩的前景,并不认为完全无法接受。他的想法是,考虑持续不断地移民、巩固、开发,就算万不得已若干年后要分开,至少也是中华民族的主体,拥有一样的历史渊源……
他认为南洋和汉洲会很稳固,不会脱离……
与此同时,他还在制定向非洲移民的长远计划,例如向纳米比亚、津巴布韦、利比亚、坦桑尼亚、博兹瓦纳等地广人稀地区输入人口并加以改造……”
主席叹息道,“他给我出了一道很大的难题,他的论点是,随着生产力和科学技术发展,跨国公司国际垄断会越来越严重,跨越疆域间的无产阶级将变得越发难以团结和共情,或许只有共同的民族感情与文化认同才能维系。”
少奇大吃一惊:“这话从何说起?”
“70年后已有这个迹象了….”
主席道,“如果14亿中国人要过上3亿美国人的平均生活,那地球资源无论如何不够。要打破这个桎梏,要么中国人安于现状,要么把美国人拉下来,这是从消费领域说……
从生产领域说,全面工业化的中国有能力满足全球一切需要,还能把成本压缩到极致,但消费市场有限,中国多攻克一个行业领域,发达国家便被粉碎一个……
资本家的产业资本可以全球转移,在最低成本的地方设厂,在最高消费的地方销售,但工人阶级无法自由转移,持续扩大失业的美德工人阶级如何与蒸蒸日上的中国工人阶级共情?
如果走向星辰大海,搞星际移民,拥有全新的生存空间,似乎矛盾又能缓解……这个问题的提法我认为很现实。”
少奇愣了半天,一下子又不知如何答复了。
从这里基本就可以看出西洲分离的危险之处在于哪里:经济圈融合。
如果西洲主要经贸合作圈层都在西半球,只要经济基础还决定上层建筑,那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偏移。目前西洲还很弱小、绝大部分还未开发,还比较落后,肯定不会分离。
但西洲不可能永远这样,必然会得到发展,发展后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斯小林对此有暗示,意思西洲经济要建成与东方配套、互补的结构,不能搞成完整产业链;不仅西洲如此,汉洲也差不多。
但有时候没这么简单,苏联解体前不都是产业链各加盟国分散么?影响散伙分家当了么?
最后无奈指指自己的脑袋:“医生说我脑组织软化很厉害,算用脑过度,和克农同志当初几乎—样……我很久没法细想理论问题了。”
主席深有同感:“我也很久没法子对理论研究深入探索了,每天醒来一堆事等着我,不管也不行,总前委在前面打仗,我们就要做好后勤与配套工作,一头打准世界大战,一头搞社会主义全面建设,实在心力交瘁。
退休后也不是真完全不管事了,面上工作让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负责嘛,我去西洲搞搞理论研究、搞搞实践判断。老总去了汉洲、董老去了南洋,总归也要有人去西洲的,你们身体不好,要留在北京治病,就我去吧……”
“其他同志什么意见?”
“还没和他们说,先和你商量……”
主席扬扬林冠华的回信,亲自掏出火柴将其动手焚毁,毕竟很多内部分歧不足为外人所道,“斯小林给的回信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但正如你说的,也不能说错,体现了他的全部思路,让他试试看吧,其实我也想让你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