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夜流星
被摘下的氧气面罩还在下巴边缘硌得那寸皮肤有些泛红，但显然沈构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
嘴唇上是柔软温热的触感，他没闭眼，错愕地瞪大了眼，表现得甚至像一个第一次被亲吻的青涩新手。两个人的唇只是这么贴着，并没有再近一步。
很少有过这种时刻，接吻的时候并不是想抱紧对方的身体，让彼此的肌肤贴得更近一点。毕竟他和她之间不是那种会单纯接吻的纯爱关系，大部分时间的接吻都带着情欲，只是出于她生理上对他的渴望而已。
但是显然这个吻不是那样的。
孟遇雪吻得很轻，很克制，这让沈构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她在亲吻一件她最珍惜的物品。连被她当着季铭面前故意为难都能冷静处之的人，此刻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温柔的吻而感到眼眶泛热。
分开时沈构的眼睛有些湿润。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看着孟遇雪的脸，露出了空白的茫然：”为什么……”
孟遇雪替他把氧气面罩重新拉上：“不为什么，我自己的丈夫，亲一下还需要征求意见？”
在这之前，沈构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如果孟遇雪真的无法原谅他，选择和他离婚的话，他该怎么办？
是尊重她的选择，体面地和她好聚好散，还是像曾经无数过被她厌恶过的人一样，心有不甘地继续和她纠缠，哪怕被她厌烦，至少也还是可以留在她身边，无论是哪种结局对他来说都是死路。
但此时那些忧虑，那些不安，那些带着惶恐的算计，都因为这一个吻而烟消云散。
“你好好休息吧，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一天，今晚我在这里陪你，明天没事了我们就回家。”
沈构望着孟遇雪柔和的脸，后知后觉的窃喜冲上了大脑，被子下面的一只手甚至死死的按在了那只布满疤痕的手腕上。
原来是有效的。
他摸着那些起伏不平的狰狞疤痕，带着病态的满足感，欣喜地想，原来这就是留住她的捷径。
第一眼见到沈构的时候，孟遇雪其实并没有多感兴趣。
尽管他长得很好看，但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从小接受良好教育，做事一丝不苟的优秀学生。衬衫永远熨帖平整，没有多余的褶皱，说话时带着礼貌得体的微笑，却又看得出他的客气疏远。
这样的精英人士就像是格子里长出的装饰品，虽然赏心悦目，但无趣无味，于是连带着漂亮的脸都显得寡淡。
直到他看着她，毫不避讳地展露出直白的勾引时，孟遇雪又忽然觉得那张寡淡的脸又有了鲜明的色彩。
如果只做床伴，沈构可以在她这里拿到一百分，因为下了床她就不必和沈构有交集。可她偏偏选了他结婚，婚姻和短暂的露水情缘是不一样的，婚姻要有爱，有责任感，还要有坚定不移的忠贞，这些东西孟遇雪对沈构都没有。
只是觉得他很懂事，这样懂事的人，摆在家里做一个漂亮的装饰品也不错。
那年她才二十二岁，很年轻，正是玩心四起的时候，和沈构的婚姻更像是她一时兴起的游戏，在这场游戏里她准备扮演一个很会爱人的妻子。
可惜不到半个月就失败了。
大部分时间她和沈构的交流都在床上，其实她也想和沈构做点除了上床之外的事，毕竟都结婚了，以后都是一家人，聊聊童年，聊聊过去也是可以的。但说话不到三句，沈构就能靠着有意无意的勾引把她的心思拐到床上去。
只是结束后孟遇雪心里又会生出疲惫的怠倦感。
婚后的第十天，孟遇雪父母来家里看她，母女俩闲聊，问起她对新婚生活的感想，孟遇雪想也不想地回答：“很没有意思。”
孟淮芝露出无奈的笑：“怎么才开始就说没意思啊，那以后的几十年还怎么过呢。”
“几十年……哪能想到那么长的事。”
厨房里孟父系着围裙正忙前忙后，沈构跟在他旁边如临大敌般帮忙打下手，奈何菜谱不是他了然于心的民法典，他翻来翻去都没找到用来腌制鱼的“适量”料酒的答案到底是多少克，被孟父嫌弃地赶出了厨房。
于是刚出来，就听见孟遇雪用厌倦的口吻说：“实在过不好离婚就行了，怎么可能将就着过一辈子。”
他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是他想得太简单，太得意忘形了，以为结了婚靠着一本薄薄的纸片就能牢牢占据她身边的位置，却忘了她也有随时离开的权利。
沈构想不出留住孟遇雪的方法，浑身上下唯一被她喜欢的只有脸，和在床上时的表现。
他只有这点拿得出手。
可惜上一千次床也不会让心贴得更近，每次沈构只能用力地抱紧她，感受着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完全拥有的温暖，孟遇雪想说什么，却被他用唇堵回去，他害怕从她嘴里听见别的话。
洗完澡出来的孟遇雪推了推他的手臂：“你睡着了？”
沈构安静地闭着眼，似乎睡得很熟。
孟遇雪似乎叹了口气，背身朝另一边躺下。
身后一直闭眼的男人这才睁开眼，沈构望着黑暗的空气，只觉得视线里有很多飘浮的粒子，那些粒子在黑暗里逐渐凝结，最后拼凑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陆思扬。
陆思扬在看着他。
不是不知道孟遇雪想坐下来和他聊聊，但要说什么呢？聊他的过去，可那些过去都有一个绕不开的陆思扬，他不想在她面前提这个禁忌般的名字，这一切本来就是他偷来的。如果陆思扬没死，或许现在和孟遇雪结婚的就是他。
如果是陆思扬的话，孟遇雪还会觉得这场婚姻很没有意思吗？
不会的。
陆思扬会做饭，会讨她开心，他和她之间也没有需要避讳的话题，如果是陆思扬，孟遇雪会幸福很多。
眼前那张脸逐渐缓缓对着自己勾起了唇，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沈构闭上眼，但噩梦反而如影随形。
婚后的第十三天，哪怕是精力再好的孟遇雪也有些无法忍受这种宛如被男鬼榨干的日子。琴行刚开业，她借口事情很多，躲在了琴行不回来。
第一天没回来。
第二天也没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