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同病相怜“否则,岂不被你尥蹶子踢着……
甄婵婼虽心下骇然,却也顾不得许多,急忙蹲下身,徒手将覆盖在那人身上的厚重积雪与枯枝败叶奋力扒开。
聂峋亦随之蹲下,神色凝重伸指探向那昏迷之人的鼻下。
片刻后他抬眸对着甄婵婼微微颔首,低声道:“还有气儿。”
甄婵婼闻言心中稍定,急忙俯身轻唤:“小娘子,小娘子?”
地上之人双目紧闭,面色青白,毫无反应。
只见她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破旧的夹袄,在如此酷寒中早已冻得硬挺,甄婵婼毫不犹豫,立刻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暖和的大氅,披盖到那陌生女子身上。
聂峋在一旁见她如此,眉头立刻紧蹙,却未多言,只默然将自己身上那件大氅也解了下来,披在甄婵婼的肩头裹紧。
随即他弯腰将地上那昏迷不醒的小娘子打横抱起,步履沉稳地快步走向营帐。
一进帐篷,甄婵婼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声催促正在拨弄炭盆想让火烧得更旺些的聂峋:“快些,快些让水烧开!我得赶紧给她擦擦身子,暖和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已寻了干净的布帕,只待热水一来,便要动手。
营帐内因炭火的燃烧,温度渐渐回升。
甄婵婼刚欲将布帕浸入热水中,却被聂峋伸手拦住。
“不可,”他端开盆子,徐徐解释道,“在冰雪中久冻之人,肢体血脉已然凝滞,若贸然以热敷,冷热相激,反会令其筋骨受损,甚则皮肉坏死。需得以雪搓揉,徐徐化去寒气,待肌肤回暖,血色渐复方可。”
甄婵婼听得一愣,随即恍然,急忙道:“那快让人端盆雪进来!”
聂峋见她那急切模样,又看她只穿件男袍,心疼她受冻,便道:“雪水冰寒彻骨,你身子方才也受了凉,还是为夫来吧。”
甄婵婼却不满地瞪他一眼,语气坚决:“你可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人家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娘子,岂能由你动手?还是我来!”
说着便从兵士端来的盆中捧起一把冰雪,眉头瞬间冻得紧紧皱起,却毫不犹豫地开始用力搓揉那昏迷女子冻得青紫的手指以及脚趾。<
她一遍遍地用雪搓着,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双手已被冻得麻木。
聂峋在一旁看着,只见她原本白皙的手指不多时便已变得如同冻萝卜般红肿不堪。
他心下揪紧,再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把将她那双冰凉的双手攥入自己温热宽厚的掌中,用力揉搓,呼着热气,试图让她快些暖和过来。
看着她那副不顾自身还忧及他人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低声叹道:“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尚不知是善是恶,便甘愿如此损伤自身,值得么?”
甄婵婼任由他暖着自己的手,抬起眼一笑:“既然教我们遇上了,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何况,救她也不过是挨会儿冻,又非是要我剁手剁脚去换,有什么值不值得?佛家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聂峋知她心性如此,再劝也无益,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忽闻身后榻上传来一声轻微女声。
二人急忙回头,只见那一直昏迷的小娘子,眼睫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甄婵婼面上一喜,立刻挣脱聂峋的手,扑到榻前,关切地问道:“你醒了?”
那刚刚苏醒的小娘子,神智尚有些模糊,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一时有些发懵。
她视线一转,又落到站在小郎君身后那位身形高大气势迫人的郎君身上。
只见他狭长的眼眸正微微眯起,带着审视与警惕盯着自己,吓得她浑身一瑟缩,下意识地又看向眼前这位面善的郎君,声音微弱:“你们是谁?我……我这是在哪里?”
甄婵婼见她醒来,心中欢喜,脱口便道:“我们是从神都……”
还没说完,后腰便被聂峋的剑鞘怼了一下。
她话语一顿,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聂峋在提醒她莫要泄露真实身份,心下暗骂自己大意,面上尴尬一笑,顺着话头改口道:“我和我家表兄要南下去收一批货物,途经此地,歇脚时在雪堆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便救了回来。”
那女子闻言,恍然点头,随即挣扎着便要撑起身子,意欲下榻叩谢。
甄婵婼急忙按住她:“小娘子身子虚弱,不必如此多礼,快好好躺着!”
接着又仔细帮她掖好被角。
那女子被她按回榻上,泪珠却顺着眼角滑落,哽咽道:“恩公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甄婵婼柔声道:“举手之劳,当不起如此大礼。只是冒昧问一句,小娘子为何会独自晕倒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此言一出,那女子更是悲从中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抽噎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甄婵婼见状,心下不忍,忙摆手道:“若是难言之隐,不便告知也无妨的。”
那女子却摇了摇头,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断断续续地诉说起来:“并非……并非难言之隐。小女姓柳,名兰薇,是从家中逃出来的,家在山脚下的柳家村。到了该婚配的年纪,家中继母逼着我嫁给村里的一个恶霸做续弦,那恶霸,年岁比我爹还大,性情暴虐,家里已有五房妻妾。我不肯,继母便将我锁在房中,不给吃喝,是弟弟心善,半夜偷偷放我出来,我才得以逃脱。可……可我几日未曾进食,身上又无盘缠,又冷又饿,不知怎的,就倒在了这山头上……”
说到伤心处,已是泣不成声。
甄婵婼静静听着,面上虽未显露过多情绪,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涌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
她何尝不是有着苛待她的继母,何尝不是曾被逼着嫁与那等不堪之人。
若非机缘巧合,遇见了聂峋,她如今的境地,恐怕比眼前这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怕是早已落入继母齐氏那表侄辛成规之手,过着水深火热暗无天日的日子。
她不由得鼻尖一酸,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
半晌后她回头望了聂峋一眼,眼中带着恳求,刚要习惯性地唤夫君,话到嘴边又急忙改口:“劳烦表兄去端碗热粥来可好?”
聂峋立于她身后,依旧心存疑虑,觉得此事太过巧合。
但见甄婵婼泪光盈盈,知她是触景生情,联想到了自身遭遇,那硬起的心肠便不由得软了几分。
他未再多言,默然转身出帐,片刻后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进来。
甄婵婼接过粥碗,小心翼翼地吹散热气,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到那虚弱的女子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