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杀了他。“你不觉得,这样对朕,很残……
东宫暗牢。
聂峋坐在牢房内的木床上。
他身上还穿着被带走时的那身玄色常服,只是此刻沾满了灰尘草屑,显得有些狼狈。
发髻微乱,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但他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即使身处囹圄,那双倔强的眼眸在昏暗中依旧明亮。
牢门被从外打开。
一道身影,逆着门外稍亮的光线,缓缓步入牢房。
来人穿着一身常服,绣着暗色的龙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当他的面容完全从阴影中显露出来时,聂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眼前的男子,面容俊美,五官深邃,那双眼睛能洞察人心。
他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身上散发着执掌生杀后自然流露的威仪。
“看来,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差些。”萧敬泽开口。
聂峋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墙壁上,双臂抱胸,用疏离挑衅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我是该叫你一声表兄,聊表亲眷之情,”他嘴角的讽刺愈发明显,“还是该尊称你一声蓬风道长,感念你素日出手相助之恩?”
萧敬泽并不在意他话语中的讥讽,向前踱了两步。
他微微偏头,看着聂峋,眼眸里情绪难辨。
“如今,你该叫我圣上。”
聂峋坐直身体,抱着的手臂也放了下来,一双眸子冰冷地盯住萧敬泽。
“圣上?”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萧敬泽,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弑君篡位,大逆不道!你……”
“弑君?”萧敬泽打断他。
他负手而立,面对着聂峋毫不设防。
那身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谁告诉你,我弑君了?萧博宁如今还躺在殿里昏迷不醒,太医们日夜看护。他是自己服丹不当,气血逆冲,与我有何干系?我,不过是顺应天命,拨乱反正,在国无主君储君失德的危难之际,站出来,稳住这萧氏的江山罢了。”
他往前又走了一小步,离聂峋更近了些。火光在他身后跳跃,将他的影子拉长,完全笼住了坐在床上的聂峋。
“怎么?”萧敬泽微微俯身,靠近了些,“想杀了我,替你的君主报仇?为你所效忠的那个沉迷丹药任用奸佞,搞得朝堂乌烟瘴气边境屡有战事的明君报仇?”
聂峋在那双近在咫尺的的漆黑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倒映的脸。
头发散乱,衣衫不整。
他别开脸,呼吸有些粗重。
杀了他。
这个念头,在得知宫变的那一刻,不是没有闪过。
身为金吾卫中郎将,护卫皇帝是他的天职。
皇帝昏迷,于公于私,他似乎都该挺身而出,诛杀逆贼,以全忠义之名。
可是……
他的手攥紧了身下的草席。
不是故意不回答,而是他心中一片混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有机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就算皇上他近年来沉迷丹药,疏于朝政,宠信齐太师等佞臣,致使朝纲渐弛,边关不宁,在民间的声望也确实不如早年。
可他毕竟是君,是天子!是自己效忠的对象!
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个臣字前面,永远顶着一个忠字!
忠君爱国,那是他父亲从小教导他的信条!是聂家世代将门,用鲜血和性命守护的至高信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有过失,臣当死谏,却绝不能背弃!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质疑过的信仰。
可舒王殿下呢。
萧敬泽的父亲,那位温文儒雅礼贤下士,在宗室中颇有贤名的舒王,他又做错了什么?
仅仅是因为被当时还是皇子的萧博宁,伙同其母族势力,扣上了一个巫蛊咒诅先帝的滔天罪名,一夕之间,王府倾覆,成年男丁尽数被赐死,女眷没入掖庭,家产抄没,连萧敬泽都不得不流亡天涯……
那是怎样的人间惨剧。
聂峋并非全然不知当年旧事。
只是那时他还年幼,且父亲教导他的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是莫议朝政,谨守本分。
直到此刻,萧敬泽掀翻了旧日棋盘,将那些被掩埋的罪恶与冤屈,血淋淋地摊开在他眼前。
忠君。
忠哪个君?爱哪个国?<
他眉头紧紧锁起,那张向来坚毅果决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挣扎迷茫。
萧敬泽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