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下册》(28)
白登脱险
汉七年夏天,刘邦召韩王信入关。刘邦召之甚急,韩王信没有准备,只带了几骑人马匆匆赶到了关中。韩王信这次进关受到的接待规格非同一般。刘邦把自己的住处腾了出来让给他住,然后又派人给他送来十二个美女,都是新近从各地选来的,年龄大都在十六七岁,个个长得如花似玉,让人看了不由得心动。接着,夏侯婴又给他送来两匹宝马,一车珠宝。韩王信不知刘邦这样对待他是何用意,心中颇为不安。他想起去年来朝,刘邦大骂臧荼的情景,心中料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刘邦这样安排,也不像要把他怎么样的样子,这样忐忑不安地在宫里住了三天,刘邦来了。
“知道我为何请你来吗?”
“不知。”
“遇到难处啦。这些年咱们忙着灭秦朝,打项羽,不防备北边匈奴坐大了!我听说他们控弦之士有三十二万人,都是骑兵,一天一夜能跑七八百里,整天在边界上骚扰,抢人抢粮抢牲畜,闹得百姓不得安宁。朝中这些将领,我掰着指头数来数去,也只有你能和他们较量较量。”
韩王信不知是计,让刘邦几句好话夸晕了头,以为是让他去带兵平定匈奴。敖仓被俘之后,他未能死难,心中一直觉得是一种耻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此刻听说让他去打匈奴,心想,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打几个漂亮仗给大家看看,以雪前耻。因此,韩王信心中充满了豪情,道:“陛下既然这么信任我,信愿率领十万精兵前往平定匈奴之乱。”
刘邦大喜:“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不过对匈奴作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恐怕得长期驻扎在那里。所以,我让人给你备了车马、美人,你还继续当你的王,但是封地改在代地,都城就设在晋阳,我相信以韩王之才勇,到那里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韩王信这才知道上了刘邦的当。他自幼生长在韩国,怎么舍得离开故土?但是刚刚答应了,又没法反悔,心中有苦难言。况且,刘邦早有准备,也容不得他反悔。
罢了韩信的楚王之位,刘邦总算去掉了一块心病。但是还有一人一直让他放心不下,这就是韩王信。韩国北近巩、洛,南迫宛、叶,东有淮阳,皆天下劲兵处。当年刘邦打进武关就是从这里出发的,它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了。韩王信驻兵在这里,等于卡住了关中的咽喉,而且韩王信素有雄才大略,一旦有变,将不可收拾。于是,刘邦下决心要把韩王信搬开。
刘邦走后,韩王信来找张良,想让他帮着出个主意,张良道:“大王自己看着办吧。”
韩信道:“先生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管,可这是失国呀。”
“星移斗转,暑往寒来,世事总是在变的,该得的时候会得,该失的时候总要失,非人力所能为,只能顺其势而不可逆其理。”
“这么说没什么办法好想喽?”
战后,张良已下定决心,不再参与诸侯之间的纷争,于是摇摇头说道:“没有。大王好自为之吧。”
韩王信含着眼泪离开了栎阳。到了边塞,数遇匈奴入侵,匈奴皆骑兵,往来神速,待汉军接到传报出兵讨伐时,匈奴早已逃之夭夭了。韩王信正年轻气盛,觉得晋阳(今太原市西南古城营)离边塞太远,不利于与匈奴作战,于是上书刘邦要求将都城前移至马邑(今山西朔州西北),刘邦欣然允诺。
汉七年秋,匈奴发兵数万,将马邑团团包围,韩王信试图与之一战,但匈奴士卒个个勇猛剽悍,汉军根本不是对手。经过几次交手,韩王信才知道匈奴的厉害,眼看马邑要失守,情况万分危急,韩王信一面派人急驰关中去搬救兵,一面派出使者与匈奴谈判,以拖延时间,等待援兵的到来。
匈奴是我国北方的游牧民族。商、周时期称猃狁,战国时期始称匈奴,主要分布在蒙古高原,南达阴山,北抵北海(今贝加尔湖)附近。他们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善骑射,食畜肉,穿兽皮缝制的旃裘。战国后期,由于中原各国忙于兼并战争,与匈奴接壤的秦、赵、燕三国对北方的防御力量大为减弱,匈奴得以迅速扩张势力,并乘虚南下,占领了河南(今内蒙古河套地区),对秦的后方造成极大威胁。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大将蒙恬受命率三十万大军北攻匈奴,一直打到河套以北,阴山以南地区,并重新设置九原郡。随后,秦在原秦、赵、燕三国旧长城的基础上修筑了一座西起临洮(今甘肃岷县),东至辽东郡碣石,绵延一万余里的长城。从此,匈奴不敢南犯。
蒙恬死后,匈奴在冒顿单于率领下又开始试探性地逐步向南蚕食。
冒顿是个胸有大志的单于。他原为匈奴太子,后来老单于头曼的一个十分宠爱的阏氏生了一个儿子,头曼打算废掉冒顿,改立少子,便让冒顿去月氏当人质。冒顿去了不久,头曼急攻月氏,企图假月氏之手杀掉冒顿,不料冒顿却偷了一匹马骑着逃回来了。路上,冒顿遇到重重围追堵截,凭着自己一身精良的武艺和超人的胆略冲出了重围,回到家时已是遍体鳞伤。头曼见儿子如此英勇,后悔不该对儿子下这样的毒手,从此打消了废立太子的念头,并让冒顿统率一万骑兵。但是,此事在冒顿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决心杀掉老单于和他宠爱的那个阏氏。
冒顿制造了鸣镝,训练他所率的部众骑射,他给自己的近侍、卫队下令:“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只要我的鸣镝一响,你们都要跟着一齐射向鸣镝所射的目标,违令者斩!”有一次,冒顿将自己心爱的战马拴在树下,让众人去射,众人不敢,于是冒顿带头射出一支响箭,左右皆跟着射起来,有两名卫士觉得不忍心,拉了拉弓又把手放下了,冒顿当即杀了这两个卫士。过了一段时间,冒顿又领着人射杀自己的爱妻,冒顿鸣镝射出,左右无人敢射,冒顿把身边十几个卫士统统杀掉了,其余的人见此情景,急忙举弓搭箭向冒顿的妻子射起来。此后,无论冒顿箭射向哪里,众人皆不敢再犹豫,一起跟着射。冒顿知道这支队伍可以用了。有一次,他跟随父亲外出打猎,抬手一支响箭射向自己的父亲,众人立刻举弓向老单于射去,老单于当即毙命。接着,冒顿又率人杀了老单于宠爱的那个阏氏和他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己登位做了单于。
冒顿即位时,东胡正强盛。听说冒顿杀父自立,便乘机要挟,派使者对冒顿说,想得到头曼骑过的千里马。群臣十分气愤,大家都说:“千里马乃匈奴宝物,岂能随便给人?”冒顿刚刚继位,立足未稳,不想与东胡结怨,道:“邻国相处,以和为贵,何惜一匹马?”于是将千里马送给了东胡。东胡以为冒顿软弱可欺,过了些时日,又派人来对冒顿说,想要冒顿的一个阏氏。左右皆怒不可遏,道:“这也欺人太甚了。竟然敢要单于的阏氏!单于不发兵讨伐他们更待何时?”冒顿笑道:“能与邻国和睦相处,何惜一女子?”于是,将所爱的阏氏给了东胡。从此,东胡王更不把冒顿放在眼里,开始逐步西侵。东胡与匈奴之间有一块荒弃之地,无人居住,宽约千里,双方各自在自己的边缘地带建立守望哨所。东胡派使者对冒顿说,这块荒芜之地对匈奴无用,欲占有之。冒顿问左右大臣。有位大臣说:“这本是块荒芜之地,给也可,不给也可。”冒顿当即就火了:“地者,国之本也,怎能随便给人?”冒顿当即就把那位大臣杀了。然后,率领部队向东胡发起了全面进攻。东胡一直没把匈奴放在眼里,疏于防备,冒顿一举将其彻底消灭,并杀了东胡王。
冒顿刚继位时,东有东胡,西有月氏,前后都受到威胁。自从灭了东胡之后,匈奴的势力顿时膨胀起来。冒顿趁势向西打败了月氏,向南吞并了楼烦、白羊两个少数民族部落,又全部收回了蒙恬所夺取的匈奴旧地,跟汉王朝以原河南塞为界,势力范围曾到达朝那、肤施(今陕西延安),后又进而侵扰燕、代。这时汉军正与项羽相持不下,中原疲于兵戈,因此冒顿得以自强,手下控弦之士达三十余万人。
冒顿在完成了恢复疆界的目标之后,又向北征服了混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等国。匈奴贵族和大臣们都很佩服冒顿,认为他贤能,匈奴的势力也因此而发展到了顶峰。
刘邦接到韩王信的急报,亲自率领卢绾、樊哙等军前来救援。途中听说韩王信数次派使者与匈奴谈和,刘邦心中大为不快,怀疑韩王信有二心,派人入城责问。韩王信以区区几万人马坚守马邑已经两个多月了,日夜盼望汉军援兵来救,听说刘邦大军赶到,正准备里应外合打个胜仗教训一下匈奴,没想到刘邦竟怀疑他通敌,这下把他心中所有的不满一下全勾了起来。一气之下,韩王信真的投奔了匈奴。
冒顿得了马邑,又会合了韩王信的部队,乘胜向太原发起了进攻。刘邦在铜鞮(今山西沁县南)大破信军,斩大将王喜。韩王信逃往匈奴。他的部将白土(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境内)人曼丘臣、王黄等拥立赵王之后赵利为王,收集了韩王信的败散之兵,与韩王信和匈奴一起来攻汉军。冒顿派了左右贤王率领万余骑兵与王黄等屯驻在广武(今山西省代县西南)以南,在晋阳与汉军交战,汉军大破之。汉军一直追至离石,再破匈奴,匈奴退至楼烦(今山西宁武县),刘邦令车骑兵再战匈奴,匈奴节节向北退去。
这一仗打破了匈奴不可战胜的神话,大长了汉军的士气。刘邦住在晋阳,打算乘胜追击,一举彻底打败匈奴。他一面秘密集结部队,准备大规模向匈奴开战,一面不断派人前去侦察匈奴的动静,先后派了十几个使者前往。其实,这场胜利只是冒顿的一个诱兵之计,看见刘邦已经上当,冒顿心中大喜,他将精兵良马统统隐藏起来,做好了一个大大的圈套,只等汉军来钻了。汉军先后派出十几股人马进行侦察,所见皆老弱残兵及瘦弱牲畜,刘邦欲往击之,刘敬在一旁劝道:“两国相争,必欲现己所长,今使者所见皆羸瘠老弱,此乃匈奴故意现短,诱我进兵之计,陛下不可贸然进兵。”
刘邦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再去探看一番,看看究竟是真是假。”刘敬亲自来到匈奴境内察看了一番,回来对刘邦说道:“臣所见与众人别无二致,然臣越发觉得可疑,以臣所知,匈奴之实力,绝不止此,一定是埋伏了奇兵诱我上钩,因而绝不可贸然进兵。”
刘邦大怒:“你这个齐国小人,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到我这来骗官做,竟敢胡言乱语坏我士气。来人,先把他给我押起来,等打完这一仗我再回来跟他算账!”
刘邦将刘敬囚禁在广武,率领大军出发了。其实刘邦的决心早就定了,早在刘敬没有回来之前,汉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越过句注山(今山西代县),二十多万汉军主力也随后出动了。
汉军到达平城(今山西大同市东北),刘邦登上白登山瞭望敌阵,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四面八方皆是匈奴骑兵,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西面是清一色的白马,北面全是黑马,东面是黄骠马,南面是枣红马,阵容整肃,杀声震天。刘邦中计了。冒顿四十万大军包围了平城。
白登山在今大同东,又名马铺山。它西临浑河,东接采凉山,北面五六十里外就是长城,南面是大同盆地。山势自西北向东南逶迤铺开,刘邦的二十万大军就被包围在这方圆二十多里的沟谷坡梁之间。汉军仗着首先抢占了有利地形,不断向山下发起冲击,但是只要一进入平川,就不是匈奴的对手了,一次次冲击又一次次被打退回来。匈奴的骑兵机动性极强,无论汉军选择哪个方向做突破口,只要当面的匈奴能抵挡半个时辰,其他方向立刻增援上来,根本无法突破。时值数九寒天,大雪纷飞,二十万大军被困在山上,无处宿营,士卒们十之二三冻掉了手指脚趾,有些将士夜间值哨,便直挺挺地冻死在哨位上,部队战斗力大大减弱,冲击的力量一次次递减,而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突围方向。已经到了第六天,汉军仍没有找到突破口,眼看匈奴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汉军已经处于绝境。刘邦蹲在火盆旁边,问陈平:“还有没有办法可想?如果没有,咱们就只有硬拼了。”
陈平过去也没有和匈奴交过手,没想到会碰上这样强的对手。这些天来他一直在了解匈奴的情况,琢磨着突围之计,搞了几次声东击西的战术,都没有奏效,这会儿正皱着眉头发愁,脑子里不停地翻腾着,可就是找不出一条妙计来。刘邦随军带的两个美人过来添火,不小心碰到了陈平的手,陈平抬头一望,那美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和他碰在一起,陈平打量了那两个美人一眼,真是天下绝色,心中为之怦然一动,随之有了主意。
“陛下,臣有一计,不过……”陈平看了看身边的两个美人,刘邦冲她们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会儿!”
两个美人出去之后,陈平道:“臣有一计可以突围,不知陛下可舍得这两个美人?”接着,陈平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刘邦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你这计管用吗?”
“管用,管用,陛下不知女人在这方面心有多重。”
当夜,陈平潜入匈奴营中,来见单于阏氏。这位阏氏才二十多岁,穿一身戎装,透着几分英武之气,她是匈奴中第一美女,冒顿十分宠爱,对之言听计从。阏氏性情十分开朗,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常和冒顿一起出征,而且讲得一口流利的汉话。阏氏见了陈平,心中吃了一惊,她还从未见过这么英俊美貌的男子,打算戏弄他一下,于是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大汉使者陈平。”
阏氏盯住陈平看了半天,一言不发,倒真把陈平看得不好意思了,只好垂下眼皮,等她的下文。阏氏走下座位,绕着陈平走了一圈,突然“嗖”的一声抽出佩剑,剑锋直抵陈平的咽喉。她原以为陈平会吓得跪地求饶,没想到陈平脸不变色心不跳,反而抬起眼睛来直视着她,这回是她不好意思了,只见她脸色微红,道:“看你像个大姑娘,没想到还真有点儿男子气,找我有什么事呀?”
“在下奉大汉皇帝之命,特来给阏氏赠送珠宝。”
“你那些珠宝我不稀罕,倒是这脸蛋长得挺不错的。”
陈平心想,你个小女子居然敢来戏弄我,于是回敬道:“殿下的脸蛋也很漂亮。”
阏氏没想到陈平如此大胆,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她有点儿恼羞成怒,把手中的剑使劲往前一顶,在陈平的脖子上顶出了一个窝,再稍微一用力,陈平就没命了。阏氏咬着舌尖说道:“你胆子不小,那就别走了,留下来陪陪我如何?”
“臣倒是愿意,只怕单于不答应。”
“放肆!不怕我一剑要了你的命?”
“能死于阏氏剑下,是臣的荣幸。”
“哈哈哈哈!算你有种。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男人。说吧,找我有什么事?”阏氏把剑放下来,插回了鞘中。
“来人!把东西抬进来!”
陈平随身带来的十几个人将几箱珠宝抬了进来,一一放在帐中,打开了箱盖。帐篷里点着十几盏吊灯,那些璀璨的珠宝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阏氏看得爱不释手,最后说道:“东西倒是好东西,你们送这么重的礼给我,必是有求于我喽?”
“正是。”
“想让我放你们出去,是吧?休想!要是你一个人想活命,我倒可以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