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上册》(24)
帝者之师刘邦骑了马来追张良,因为病了几天没吃饭,待追上张良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先生慢走,我有话说。”
张良翻身下马,问道:“沛公何事?”
“你他娘的就这么走了,怎么连个姓名都不留?”
“在下张良。”张良拱手施礼答道。
“我知道你叫张良,怎么临走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多谢沛公部下搭救之恩,日后必当重报。”
“你也太小看人了吧?你以为我刘邦是图你的报答?我不是那个意思。走走走,跟我回去,我有话跟你说。”刘邦不由分说,牵过张良的马就往回走,“别以为我刘邦不识货,其实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刘邦说话虽然粗鲁,但是张良明白他的意思,见他一片诚心,便转身跟着他又回来了。进得屋中,刘邦拿起那块白绢问:“你这药方是从哪儿抄来的?”
“说来话就长了。沛公身体不适,快快躺下,容我慢慢说给沛公听。”
张良和樊哙扶着刘邦躺下,吕雉端来一碗粥,服侍刘邦喝了,刘邦立刻觉得精神多了,半靠在床上听张良说话。吕雉和樊哙也坐下来,静静地听张良讲他拜师的故事。讲完之后,刘邦问:“怎么听着像编故事似的,这是真的?”
“真的。我开的方子就是这书上的。”
“那书呢?还在吗?”
“在。”
“给我看看。”
“书我没带来。不过我已将内容全部记下了,可为沛公抄录一部。”
“也不用抄录了,你就拣主要的给我讲讲吧。你怎么知道这方子对我的症?”
“是樊将军大略讲了讲沛公目前的处境。”
“说得真是太好了。我一看你开的方子,立刻就明白了。我就不该去打丰邑,那是自己的乡亲呀。你连家乡的乡亲都打,谁还敢帮你呀!你说我现在是不是该去给乡亲们赔个不是,跟雍齿讲和?”
“那倒不必。现在去,雍齿也未必愿意讲和。等他遇到难处的时候帮他一把,怨就自然解了,那时候再给乡亲们道歉不迟。”
张良在刘邦军中住了下来,每天定时给刘邦讲《太公兵法》。他发现刘邦天分极高,虽然读的书不多,但是很有悟性,有些句子他似懂非懂,但是总能抓住问题的要害。过去他也和别人一起探讨过此书,但是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张良感叹道:“沛公真是个天才,才几天工夫就差不多把一部书的精华吃透了。”
“不就那么点儿东西嘛,有什么了不得的!”
“沛公可别小看这点儿东西,为求这点儿东西,我花了整整十年的工夫。”
“你们读书人就是爱客套,你这么聪明的人,学东西肯定比我快多了。”
“那可不一样。我是靠自己努力,沛公乃天授。”
刘邦的伤势和病情都不重,就是心火窝憋的,和张良在一起待了几天,顿觉豁然开朗,伤也渐渐好了,病也没了。这一天,两人一起去散步,刘邦问张良:“你不是要去投奔秦嘉吗?我也想去,明天我带上队伍咱们一起走吧?”
“我现在不想去了。”
“为什么?”
“投秦嘉是为了寻个名主,可是近来我听说秦嘉器量十分狭窄,难以容人。他杀了陈王的监军,还吞并了不少义军队伍。我观沛公为人倒十分豁达,有山河气度,我一生阅人无数,尚未见过有出沛公之上者,良不胜钦佩之至。”
“看你说的,你没来之前,我差点儿窝憋死,多亏你帮我打开了这把心锁。”
“沛公过奖了。”
“既然你瞧得起我刘邦,那就留下跟我一块儿干怎么样?说实话,我真舍不得你走。”
“多谢沛公,然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臣已有所属。”
“你刚才还说打算投个名主,这会儿怎么突然又有所属了?”
“臣本是韩国人,父祖五世相韩,故早已立下灭秦复韩之志。臣已为此奋斗半生。”
“噢,不过我想问问你,复韩就那么重要吗?”
“年轻时,臣以复韩为终生职志,可是随着年岁增长,我也觉得未必值得为之奋斗终生,但是韩国王室后裔、公卿贵族乃至普通百姓都知道臣已立志复韩,对臣寄予无限希望,韩王室后裔韩成现就在臣军中,臣不能半途而废。”
“可是你现在只有百十来号人,也没那个力量啊。不如先在我这里待下,等日后壮大了,你要走,我也不拦你。”
“臣也正是这个意思,想在沛公这里暂时栖身一段时间,不过羞于出口,一直不敢启齿。”
“看你说的。我刘邦连这点儿忙都不能帮,算什么朋友!再说,你留下也是帮我呀。”
“臣自幼多病,体质欠佳,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阵厮杀,留下恐怕也给沛公帮不了多少忙,如沛公不嫌弃,臣愿意为沛公做些养马赶车、运送粮草之类的事情。”
“那好,我就先封你个厩将,你别嫌官小,这样不会太引人注意。将来你走时也不至于在我这里引起震动。”
刘邦养好了伤,正琢磨着沛军下一步如何行动,忽有项梁的使者来,请刘邦到薛城与各路起义军将领共商反秦大计。刘邦详细问了问楚军的情况,这才知道,他病的这段时间,秦嘉已将大本营移往彭城,而且已经被项梁消灭了。
第二天,刘邦和张良带了一百名骑兵,来到薛城。
阳春三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地上长出了毛茸茸的小草,河边的柳树抽出了嫩绿的枝芽,成群的小鸟落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给正在经历战火洗礼的大地带来一片生机。一大早项梁便起来了,骑了匹枣红马到各营视察部队训练的情况。本来项梁打算立刻北进解救魏国之急,经过与各路义军将领商议之后,项梁暂时改变了主意。渡江以来,部队迅速扩张,使得起义军的成分变得十分复杂,必须经过休整训练才能形成有效的战斗力。虽然楚军已发展到十万之众,但比起秦军来仍然十分弱小。以这样的部队迎战秦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同时,他向齐、赵、燕、魏四国以及所有能联络上的义军部队发出了邀请,请他们到薛城来,共商反秦大计。利用这个间隙,项梁再次对起义军部队进行了改编和整训。
他来到城北龙且营中,项梁从江东带来的八千子弟,有一多半在这里。几个月前,这些士卒还带着一身农民习气,打起仗来没个阵形,只知道一窝蜂地往前冲,休息的时候,不是扎堆聊天,就是喝酒赌钱,袒胸露臂,横躺竖卧,没一点儿军人的样子,特别是沿途收编的这些部队,虽然经过一点儿实用性的应急训练,但基本上还是农民。只有蒲臣的部队是秦的正规军。部队进驻薛城之后,项梁组织了一次会操,让蒲臣的部队做了一番示范表演。蒲臣部军容肃穆,步伐整齐,一出场就把全军都震住了,特别是阵法和队形的变换,让这些农民弟兄们大开眼界。接着,各路兵马都拉上来表演了一番,各部将士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军人,也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会操之后,项梁将蒲臣的部队分出一半编到了各营,担任教官,并且要求各部在一月之内初步达到蒲臣军的水平。
现在,这些士兵已经有点儿军人的样子了。操场上杀声震天,将士们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项梁下了马,走到一个士卒跟前,突然抽出腰间佩剑向他刺去,那士卒举起盾牌将剑格过,右手马上举刀砍将过来,项梁见这小伙子反应挺敏捷,来了兴致,便又接连刺了几剑。小伙子虽然刀法不够老练,但是心不慌,手脚不乱,左格右挡居然还招架了一阵子。项梁看看周围的士卒,都还随着指挥官的口令在做各种规定的动作,没有一个人朝这边看一眼。整个队伍并没有因为项梁的突然闯入而发生混乱,项梁心中十分满意,心想,现在可以与秦军一战了。
龙且新近被提拔为楚军左司马,正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土台子上指挥训练,远远地看见项梁来了,急忙跑过来打招呼:“项大人早!”
项梁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喜悦的心情被破坏得干干净净:“什么项大人早,你正在干什么呢?”
龙且不知道项梁为什么发火,答道:“训练部队呀。”
“训练如同打仗,平时就是战时,你正在训练怎么可以把部队丢下到这里来?”